京城偏北,运河未到北直隶就被冻住了。
上京途中,谢玉珠一家先是走水路,然后换马车,折腾了半个多月才到京城。
阔别十几年,京城的变化不大,谢玉珠的丈夫赵思贤很是感慨,轻轻揽着妻子叹息。
“离开京城的时候我们还年轻,还没有香姐儿和文哥儿,两三辆马车就出去闯荡了。”
赵惜香和赵惜文姐弟是他们的两个孩子。
谢玉珠握着赵思贤的手,“是啊,当初想着离开京城天高海阔,能自己当家做主了,东西随便收拾了几箱就走,如今带着儿女,哪能像当时那么轻便?”
“只可惜你的嫁妆当时大多折了银钱方便带走,县官难做,这笔银子为我初期官场生涯助力良多,如今该我回报你,让你享福了。”赵思贤温柔望向谢玉珠。
谢玉珠一脸动容。
她从前是伯府庶女,嫡姐谢华珍才貌双全,最得重视,她只能谨小慎微地在嫡母何氏手上讨生活。
嫁给赵思贤后夫妻二人感情极好,但赵思贤是家中幼子,上面有父母兄嫂做主,谢玉珠只得事事顺从。
赵父这么多年一直是五品官,赵家大大小小十几口人住在京城的二进宅院里十分拥挤。
赵宅正堂住着赵父赵母,西厢住了赵思贤的兄嫂,他和谢玉珠在东厢住得很憋屈,推开门就能见到人,说话大声一点都担心被人听到,更别提大哥大嫂还生了好几个侄子侄女,更住不开了。
好在赵思贤娶妻后很快便进士及第,随后外放了十几年,不贪不抢悉心经营,靠着下面的冰敬炭敬等人情往来他们也攒下了一笔可观的银钱。
此次回京赵思贤有很大的可能会留京任职,谢玉珠准备买下一座宅院。
当然,赵家高堂尚在,他们不能分家,但将赵父赵母接进新宅子里住倒是能行,只是兄嫂那边不知什么态度。
若是他们和气,一起住新宅也可;若是大嫂现在还想当家作主……谢玉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新媳妇了。
赵宅里,当初赵思贤夫妻所住的几间厢房被侄子和新娶的侄媳占了,两个侄女只有住进新盖的后罩房里。
赵思贤携家小归京,赵父赵母自然激动万分,嘘寒问暖,就连孙子孙女也是第一次见,好一顿亲昵不消细说。
只是激动过后就要面对现实,赵思贤一家人住哪儿?
虽然他们只有四口人,但带了十几个奴仆,还有一大堆行李,赵家哪里住得开放得下?
赵父赵母十分尴尬,快过年了,总不能叫小儿子去住客栈吧?
“贤儿,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来信让我们去城外接你?如今你们仓促回来,家里都没准备好。”赵母想得很好,将尴尬转移出去就行。
赵思贤苦笑,“父亲母亲是不欢迎儿子了?”
“别多想,只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怎么也住不下,若是提前告知我们还能准备一下,给你们挪两个屋子,可如今都到下午了,哪里来得及?”
在外久了,再亲的人也少了那份相处情。
赵母看向谢玉珠,“老二媳妇家里应该住得下吧?要不你们回娘家落脚?”
这个儿媳是姨娘生的,就算出身再高赵母也喜欢不上,不过是当时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这才说给老二,没想到伯府给的陪嫁不多就算了,人还抠门,不舍得拿出来贴补家用。
只是没想到他们倒是有运道,如今幼子在地方上做到了四品官。
而她寄予厚望的老大却多次会试不中,只能以举人之身候补了个普通的八品县官,还好离京城不远,隔几日便能回家,也算慰藉了。
谢玉珠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以为远香近臭,当时离得近婆母对她不亲热就算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书信里写得那么热络,见面却还是一样的冷淡,偏心大房。
怕是夫君心里也不好受。
谢玉珠在袖子下轻轻握住了赵思贤的手,淡然说道:“儿媳都听夫君的。”
要是她做了主,赵思贤觉得损了面子怎么办?
再亲密的夫妻也抵不过相互猜疑时消磨掉的情分,谢玉珠不会凭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她事事尊重赵思贤才换来她们夫妻如今的和顺局面,哪能轻易打破?
赵思贤颔首,“就听母亲的,我们去谢家暂住。”
既然父母不觉得丢面儿,那他住进岳家又如何?
岳家二舅兄的妻族里有在吏部任职的,氛围倒是比家里好。
他不指望走后门,但有时候官场就是需要亲友互帮互助,多得一分消息也是好的。
“暂住?你们之后还要外放?”一直不作声的赵父说话了。
“儿子不知,一切等朝中安排。”
赵思贤此次进京述职,本是怀着一腔热血再次踏进故土的,现在却被伤了心。
父母一如既往地偏袒大哥,就算他做得再好也一样,那何必说那么多?不过是表面情。
赵父笑得和煦,“你是陛下钦点的进士,前途自然比我好,但老夫在官场上几十年,经验比你丰富,有什么事还是该同我商量。”
“父亲说得是,只是儿子确实不知朝中的动向,您既如此说了,那儿子就托您打听朝廷近来的事了,那邸报说得不详。”
赵父随意地咳了两声,“到时再说吧。”
儿子离开这么多年了,他的官职从顺天府治中到大理寺左寺丞,地方变了,但品级一直没变,还是五品。
甚至知道的事情还少了。
以前在顺天府衙门,再怎么也知道一些京城的动向,去了大理寺之后除了看卷宗就是查案子,知道的还不如邸报多。
赵父在赵思贤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本想在地方四品大员面前逞一逞父亲的威风,但却被噎住了,迫不及待打发人走了。
离开赵宅,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安宁伯府。
谢玉珠已经提前递了信,还好父亲谢希濂是欢迎她的,派了何勇来接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