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初刻,寒梧别业的青瓦上掠过十二道黑影,狼首纹身在月光下泛着青幽,正是胡氏豢养的柔然死士。宇文渊刚将崔秀宁的密报收入暗格,便听见西跨院传来机括轻响——那是苏绾改良的“警雀铃”,此刻正发出濒死的哑鸣。
“小心!”他抽出寒铁戟时,三支淬毒弩箭已破窗而入,箭头直指案头的边防图。戟风呼啸如龙吟,将弩箭扫落尘埃,却见窗外屋顶已立着七道身影,手中弯刀映着月色,刀疤纵横的面容上,狼首纹身随肌肉颤动,恍若活物。
“公子!”苏绾的呼声从耳房传来,夹杂着机关弩的连响。宇文渊旋身闯入,见她正以九节鞭缠住两名死士,腰间玉佩却被刀锋划破,露出内里的边防图残片——死士的目标,竟是她身上的天机阁秘钥。
“苏绾,护好齿轮!”他的戟尖挑飞死士弯刀,却瞥见房梁上还有三道黑影潜伏。寒铁戟划出弧光,戟风震落屋瓦,却在分神之际,左肩被狼首刀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玄色衣料,在寒梧纹上绽开红梅。
“公子!”苏绾的鞭梢扫过他受伤的肩,眼中泛起水光。死士趁机扑来,弯刀直奔他后心,却见苏绾忽然甩出腰间银链,链头竟是枚齿轮状的“天机锁”——南朝秘阁的机关术,此刻化作十二道钢索,如活物般缠住死士四肢。
“他们要的是破虏箭的藏处!”苏绾咬牙转动齿轮,钢索骤然收紧,死士的狼首纹身竟渗出黑血——毒刀上的狼毒,正顺着宇文渊的伤口蔓延。她忽然扯下鬓间玉簪,露出耳后朱砂刺青,正是天机阁的齿轮纹,“我父苏烈,曾是柱国大将军麾下副将,十二年前护送破虏箭时,被胡氏毒杀在黑水河!”
宇文渊的指尖在伤口处点穴,阻止毒血攻心,听见“黑水河”三字,忽然想起地窖中甲胄内侧的刻痕。苏绾的泪落在他掌心,混着血珠,竟让天机锁发出清越鸣响,钢索末端弹出三棱透甲锥,将最后一名死士钉在廊柱上。
“胡氏怕我说出破虏箭的下落……”苏绾的声音哽咽,指尖抚过他肩上的伤,“当年父亲将我藏在天机阁商船,临别时给了我半块玉佩,说‘见到寒梧纹,便见到家’。”
院外忽然传来狼嚎,是崔秀宁的梧桐苑暗哨示警。宇文渊握住她冰凉的手,触到她掌心的齿轮纹路:“黑水河的水,我曾在父亲的手札里见过,河底沉着九支破虏箭,箭尾刻着胡汉十八部的盟约。”
苏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正是!父亲说,破虏箭的箭簇用太武帝的戟血铸成,唯有宇文家的血能唤醒——”话未说完,又有死士破墙而入,这次竟抬着架“狼首投石机”,石弹上缠着浸油的麻绳。
“退到寒梧树下!”宇文渊横戟扫飞石弹,戟风带起的火星却点燃了檐角。苏绾趁机启动天机锁的“困龙阵”,十二道钢索在火场中织成罗网,将死士困在中央。她忽然扯开衣襟,露出颈间与玉佩相连的银链,链上刻着极小的“苏烈”二字。
“公子可还记得,醉仙楼初见时我为何卖艺?”她的声音在火噪中格外清晰,“我在等宇文家的后人,等能让破虏箭重见天日的人。”泪水混着烟灰落下,却在脸上划出洁净的痕迹,“如今你带着虎符、握着寒铁戟,便是父亲说的‘破虏之人’。”
宇文渊忽然轻笑,尽管毒血已让他有些眩晕,却仍用戟尖在地面划出黑水河的走向:“胡氏以为杀了我们,便能掩盖私通南朝的罪证,却不知——”他望着苏绾耳后的齿轮纹,“天机阁的机关,梧桐苑的谍网,琅琊王氏的算筹,早就在她的毒刀上,刻好了归期。”
火场中,天机锁的钢索忽然发出蜂鸣,竟是与他戟上的虎符产生共鸣。苏绾趁机甩出十二枚“寒梧钉”,钉头刻着崔秀宁的璇玑纹,正是梧桐苑与天机阁合制的破阵暗器。死士的狼首纹身遇钉即焚,发出焦臭,却也让胡氏的阴谋,在火光中无所遁形。
更漏三下,崔秀宁的雪雁队终于赶到,鹅黄衣甲在火场中格外醒目。苏绾扶着宇文渊退到寒梧树下,望着他肩上的伤,忽然取出鲛人血浸的药囊:“这药能暂缓狼毒,到了幽州,我用天机阁的‘冰蚕织’为你续伤。”
宇文渊望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想起胭脂巷的雨夜,她递来的齿轮钥匙,想起醉仙楼的初遇,她腰间的玉佩。原来,命运早在十二年前便埋下伏笔,让苏绾的天机阁与他的寒梧别业,在血与火中重逢,在阴谋与刀剑中交心。
“苏烈副将……”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我父常说,黑水河的水,养着胡汉的子民。明日启程幽州,我要去河底寻破虏箭,更要让胡氏,为黑水河的冤魂,血债血偿。”
火势渐歇,寒梧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恍若无数亡魂在诉说当年的冤屈。苏绾望着宇文渊戟头的璇玑锦囊,忽然露出浅笑:“父亲若知道,破虏戟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定会在九泉之下,笑饮一杯青蚨血酒。”
是夜,寒梧别业的暗格里,宇文渊望着苏绾修补的边防图,狼毒的阵痛让他有些恍惚,却清晰听见她在耳边低语:“天机阁的机关术,能锁死士,却锁不住人心向背。公子的寒铁戟,不是杀人的戟,是让胡汉同归的戟。”
寒铁戟斜倚在墙角,戟身上的血痕与火光相映,恍若太武帝的戟魂穿越千年,在这寒梧树下,在苏绾的天机锁中,在崔秀宁的雪雁队里,渐渐凝成一股不可阻挡的破虏之力。宇文渊知道,这场夜袭,不过是胡氏的困兽之斗,而真正的破虏长歌,正随着他肩上的伤,苏绾的泪,在幽州的风雪中,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