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孟晚舟别院的荷塘边,晚樱落了满地粉白。
温安宁扶着廊柱慢慢坐下,手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那里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胎动,像小鱼在水里轻轻拨弄。
“温姐姐,你看这鲤鱼,比上个月又肥了些。”阿妩提着裙摆蹲在池边,指尖逗弄着水里的红鲤,肚子同样高高隆起,行动已有些笨拙。
她回头时,鬓边的碎发被风拂起,露出一张带着孕相的圆润脸蛋,只是眼底那点雀跃,总藏着挥不去的忧虑。
三个月了。
自那日与桃夭夭分别,她们按灼其华留下的字条,平安抵达这处孟家别院。
院子里的紫藤爬满了花架,从初开到落尽,又冒出了新绿,可关于灼其华的消息,却像沉入荷塘的石子,连点涟漪都没激起。
“孟大哥派去的人,还是没消息吗?”温安宁的声音很轻,带着孕期的慵懒,却掩不住那丝怅然。
阿妩摇摇头,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道:“暗卫说,江湖上把‘灼其华’三个字都快翻烂了,华山派天天喊着要除魔,可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找着。有人说他被柳岩杀了,有人说他躲进了魔窟……”
“别听那些胡话。”温安宁打断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荷包里的纸条,“他说过会来江南。”
话虽如此,可每当夜风吹过窗棂,带着荷塘的潮气,她总会惊醒。
梦里总有个模糊的身影,在刀光剑影里越走越远,任她怎么喊都不回头。
这天午后,管家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密信:“夫人,孟公子那边传来的。”
温安宁的心猛地一跳,接过信拆开,指尖却微微发颤。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说追查柳岩的踪迹时,在一处深山发现了打斗痕迹,现场有龙渊剑的剑气残留,还有几滴干涸的血迹,经查验,与灼其华的气息同源。
“血迹?”阿妩凑过来看,脸色瞬间白了,“会不会是……”
“不会。”温安宁把信纸捏紧,指节泛白,“他的剑,只会让别人流血。”
可话刚说完,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眼眶忽然热了。
入夜后,阿妩翻来覆去睡不着,摸黑爬起来,摸到温安宁的房间,来到她的床边:“温姐姐,我想灼哥哥了。”
声音带着哭腔,“他是不是忘了我们?”
温安宁掀开被子让她进来,两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挤在一处,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兽。
她轻轻拍着阿妩的背,感受着自己腹中的动静,低声道:“他不会忘的。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或许……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两人谁也没有出生,只是静静的看着 窗外!
“等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就叫‘念灼’好不好?”阿妩忽然说,声音闷闷的。
温安宁点头,眼眶湿了:“好。若是女孩,就叫‘盼归’。”
夜色渐深,荷塘里的蛙鸣此起彼伏。
两个孕妇依偎着睡去,梦里或许都有同一个身影,正披星戴月,朝着江南的方向赶来。
只是这等待,漫长得像要熬过一整个寒冬。
别院的门,夜夜都虚掩着一道缝。
暗卫说,是孟晚舟吩咐的,怕他回来时,推门的声响惊扰了她们。
可那道缝里,只吹进了江南潮湿的风,吹不散满院的牵挂。
………
桃家!
桃家堡的地牢阴冷潮湿,石壁上渗着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面的稻草上。
桃夭夭蜷缩在角落里,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着,勒出几道红痕。
三天前,她被程潇护着刚到堡门口,就被父亲桃明远派来的人按住,连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扔进了这里。
“小姐,您就认个错吧,家主也是为您好。”看守的老仆叹着气,递过一块干硬的窝头。
桃夭夭别过脸,声音哑得厉害:“我没错。”
她没错。错的是父亲眼里只有桃家的名声,错的是那些叔伯们只当她是联姻的筹码,错的是这地牢外的桃家堡,早就不是她记忆里那个能让她爬树摘桃的地方了。
那天被押进来场景历历在目,她听得清清楚楚,父亲在大厅里拍着桌子怒吼:“程潇护主不力,还敢让小姐在外败坏门风,拖下去杖毙!”
“谁敢动他试试!”桃夭夭当时挣脱了护卫,疯了似的冲进大厅,撞翻了案上的茶盏,“我肚子的问题是我自己事,跟程潇无关!你们要杀他,先杀了我!”
她那时刚从峨眉派绕了一圈,并未找到想要寻找的人,便离开了!
此时体内内力虽未大成,可那股豁出去的狠劲,竟让满堂长辈都愣了神。
桃明远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最终狠狠一甩袖子:“把他赶出去!永世不得踏入桃家地界半步!”
程潇被押走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怨怼,只有沉沉的担忧。
桃夭夭知道,他不会走。
此刻,地牢外传来脚步声,是她那位三叔公。“夭夭啊,”
他佝偻着背,声音透着虚伪的关切,“你父亲说了,只要你点头嫁给点苍派的少掌门,这地牢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桃夭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让他死了这条心。”
三叔公脸色一沉:“你以为那魔头还会回来?三个月了,江湖上连个影子都没有,多半是死了!你与那魔头本就不清不楚,现在有人娶你,你就烧高香吧!
不嫁,就你这般模样,留在桃家,让我们整个家族跟着你丢人现眼吗?”
“他会回来的。”桃夭夭说得斩钉截铁,指尖悄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软筋散”——那是温安宁给的那些东西,她一直没舍得扔。
三叔公见劝不动,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地牢重归寂静,桃夭夭靠着石壁,慢慢闭上眼。
她知道程潇一定在附近,就像小时候她被父亲罚跪祠堂,他总会偷偷在窗台上放一块桂花糕。
而此刻,桃家堡外的溪镇里,程潇正坐在茶馆的角落,面前的茶凉了都没动。
他换了身短打,脸上故意抹了些灰,看着像个寻常的脚夫。
目光时不时瞟向通往桃家堡的路口,手里的剑鞘被摩挲得发亮。
他知道小姐的性子,看似娇蛮,实则比谁都执拗。
她绝不会甘心被关在地牢里,更不会答应那门荒唐的亲事。
她一定会想办法传信,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等一个机会,带她走。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上,像一道沉默的誓言。
茶馆外的小贩在吆喝着卖糖葫芦,孩童的嬉笑声远远传来,可这热闹里,却独独缺了那个总爱缠着他要糖吃的姑娘。
程潇握紧了剑,指节泛白。
无论小姐要去哪,无论前面有多少刀光剑影,他都会护着她,直到……直到那个叫灼其华的男人出现,接过这份担子。
但在此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