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盘中的鲑鱼煎得恰到好处,外皮微焦,内里保持着橙粉色的鲜嫩,搭配着烤至软糯的蒜瓣和清炒的芦笋。
牛排则是完美的三分熟,切开后露出诱人的粉红色,血水被牢牢锁住,只有浓郁的肉香随着热气蒸腾。
两人都是行动派,进食的动作高效而精准,仿佛在补充能量,而非享受美食。
唯有偶尔端起酒杯时,那片刻的停顿,才让这场晚餐有了一丝闲聊的意味。
琴酒咽下口中的牛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寂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
“伏特加的问题,你怎么看?”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
白恒慢条斯理地切着鲑鱼,头也不抬:“意料之中,只是比我们预估的来得早了些,也更激烈。”
白恒端起自己那杯单一麦芽威士忌,轻轻晃动着琥珀色的液体,“当年把他,还有基安蒂和科恩从那个世界拉进来,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记忆可以被抹去,训练可以塑造本能,但情感……尤其是少年时代最纯粹的那点联系,像埋在灰烬里的火星,看着灭了,一阵风吹过,可能又会复燃。”
“火星必须掐灭。”
琴酒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抿了一口那杯特调的、口感更为暴烈的“教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灼烧般的暖意。
“放任不管,会烧毁整个森林。他的失误,今天只是差点撞车,明天就可能让狙击子弹打偏零点一毫米,或者在被审讯时露出破绽。”
“所以你给了他一周时间。”白恒陈述道,这不是疑问。
“嗯。强制冷却。如果他调整不过来……”琴酒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寒光。
“西伯利亚是个好地方,足够安静,也足够让人忘记不该记得的东西。”
这既是惩罚,也是最后的挽救——远离刺激源,在极端环境中要么重塑,要么毁灭。
白恒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单纯的隔离和压制,治标不治本。阿阵,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琴酒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秋庭玲子和铃木玲子的执着,源于失去和未解。她们寻找的,是记忆中那个已经死去的朋友。”
“如果我们给她们一个结局呢?”白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
“一个合理的,符合逻辑的,能让她们彻底死心,并且不会怀疑到组织头上的结局。”
琴酒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玻璃杯壁。
他明白白恒的意思。伪造死亡证明,制造一场“意外”的考古发现,甚至安排一个精心策划的“遗物”现身……组织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这比直接物理清除目标要迂回,也更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风险。”琴酒吐出两个字。
“风险在于操作的精细度,以及……伏特加他们事后的反应。”白恒分析道。
“必须确保这个结局足够真实,真实到能骗过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内心可能残存的侥幸。”
“而且,需要在他们三个心理状态相对稳定,或者经过适当引导后,再执行。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引发更大的反弹。”
“计划需要细化。”琴酒最终说道,算是初步认可了这个方向,“等伏特加休假回来,看他的状态再定。”
“基安蒂和科恩那边,也需要观察。”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感情用事,果然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两人继续进食,空气中凝滞的气氛稍微流动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琴酒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但话题却陡然转向。
“你那个徒弟,最近的剑道比赛怎么样了?”
白恒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琴酒会突然关心这个。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小兰?天赋很好,也很努力。”
”关东地区的预选赛快开始了,下个月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另外内力的修行也稳步提升,虽然离气的外放还有距离,但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已经远超同龄人,飘渺与她越来越契合了。”
“只是……”白恒话锋微转,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杯壁上挂着的酒液,“她对力量的追求,似乎有些过于急切了。”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有一种紧迫感,是因为大阪的事情吗?”白恒像是在问琴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琴酒哼了一声,对于这种青少年间的情感纠葛显然不屑一顾:“无聊的问题,力量本身才是永恒的依靠。”
他顿了顿,像是评估一件武器般客观地补充道,“不过,她的成长速度,对组织未来或许有用。至少,比那个FbI的废物女友要可靠得多。”
他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宫野明美,虽然是以一种极其冷酷的方式。
白恒看了琴酒一眼,眼神意味深长:“说到宫野姐妹,雪莉最近似乎完全沉浸在实验室里了,为了那个‘逆转时间’的宏伟目标。”
“嗯。”琴酒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她恨FbI,这很好。仇恨是比任何约束都有效的驱动力。”
琴酒没有提及自己刚才在实验室外的驻足,也没有评价那个以他“女儿”身份存在的婴儿。
“那孩子呢?”白恒问的是缩小版的宫野明美,“状态稳定吗?”
“活着,没记忆,像张白纸。”琴酒的回答简洁到冷酷,“雪莉把她照顾得很好。”
白恒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咖啡馆内只剩下刀叉与瓷盘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遥远而模糊的城市背景音。
当最后一口食物吃完,琴酒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那烈酒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只有眼神似乎比刚才更加幽深了一些。
琴酒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叮”声。
“伏特加的事,按你的思路先准备预案。”琴酒站起身,黑色风衣下摆划出利落的线条,“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调取。”
“明白。”白恒也站起身,开始收拾餐具。
没有更多的告别,琴酒转身,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咖啡馆。
门上的铃铛再次轻响,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白恒站在空荡的店内,看着琴酒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窗外东京不夜的灯火。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擦拭着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