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碎石还在簌簌滚落，慕星黎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她望着那团幽黑光芒中逐渐显形的轮廓，后颈的狐毛根根竖起——这不是错觉，这股压迫感与她血脉中沉睡的记忆重叠，像极了前世被封印时，那个隔着重重禁制灼烧她魂魄的存在。
\"退。\"黎玄澈的尾尖缠上她的腰，带着她向后掠出十丈。
他的狐耳紧贴头皮，金瞳收缩成危险的竖线，这是神族面对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慕星黎被他护在臂弯里，能清晰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低鸣，那是上古凶兽警告同类的嘶吼。
幽黑光芒突然炸裂成千万道黑雾，在半空凝聚成一道身影。
那人身穿破碎的玄色神袍，胸口处还嵌着半截断裂的神矛，面容却与记忆中的神族截然不同——眉骨高耸如刃，双眼泛着暗红血光，左脸从眉骨到下颌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露出下面森白的骨茬。
\"你们以为烧了我的骨，就能断我轮回？\"那声音像锈铁刮过磨盘，带着腐蚀魂魄的刺响，\"三万年了，我在幽冥血海泡了三万年，连神罚都磨成了渣子。\"他抬手，指尖黑雾凝成尖刺，\"黎玄澈，当年你刺穿我心口时，可曾想过今日？\"
黎玄澈的指节捏得发白。
慕星黎注意到他袖中滑出半截银色锁链，那是神族镇魔锁的碎片——前世她见过这锁链，在黎玄澈为救她硬接魔尊一击时，锁链崩断的碎片扎进他心口。
原来这锁链并非普通法器，而是当年镇压玄冥的神物。
\"你本是神族执法者，却私放幽冥邪修。\"黎玄澈的声音冷得像万年玄冰，\"神罚加身是你咎由自取，如今堕成残魂，还要拉无辜者垫背？\"
\"无辜？\"玄冥残魂突然笑起来，笑声震得山巅的积雪簌簌下落，\"当年我为救被邪修掳走的凡人少女，触犯天规。
你们这些高坐神宫的尊上，可曾问过那少女的命？
她被剥了皮做成灯芯，魂魄在灯油里熬了七七四十九天！\"他血瞳骤缩，\"你说我私放邪修？
不，我是杀了那些邪修，用他们的魂祭了那盏灯！\"
慕星黎的呼吸一滞。
她能感觉到黎玄澈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发颤——原来这是三万年的旧怨。
前世她只知玄冥是堕神，却不知背后藏着这样的因果。
\"够了。\"黎玄澈突然振袖，九道狐尾在身后展开，每道狐尾都流转着青金色的神纹，\"你若要寻神族算账，冲我来。
但他们...\"他尾尖轻轻扫过慕星黎发顶，\"是无辜的。\"
\"无辜？\"玄冥残魂的目光突然扫向慕星黎，血瞳里闪过狂喜，\"原来你收了个九尾狐的徒。
好，好得很！\"他抬手一抓，山风骤然倒卷，慕星黎只觉喉头一甜，体内刚恢复的灵力竟被生生抽离。
\"星黎！\"黎玄澈低吼，狐尾上的神纹骤然亮起，将两人笼罩在光茧中。
但那股抽离之力太过霸道，光茧表面迅速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慕星黎咬着唇，指尖掐入掌心——她能清晰感觉到，那力量不是冲着灵力来的，是冲着她的血脉。
\"空间灵泉！\"她突然想起体内那汪清泉，前世重伤时全靠它续命。
此刻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控制，念头刚动，一股清凉就顺着经脉涌遍全身。
原本被抽离的灵力突然倒灌，甚至比之前更充沛三分。
\"轰——\"
一道透明的光膜在众人周围升起，将玄冥的攻击隔绝在外。
慕星黎震惊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结界——光膜上流转着细碎的星芒，像极了她空间灵泉底部的星图。
云阡润的指尖轻轻抚过光膜，秀眉微蹙：\"这结界...是活的，在吸收我们的灵力，又反哺回来。\"
\"时空回溯的镜像空间。\"黎玄澈的金瞳里闪过恍然，\"星黎的空间灵泉本是上古神族的护界泉，你血脉觉醒后，它终于认主了。\"他低头看向慕星黎，眼底的担忧淡了些，\"这结界能隔绝外界攻击，但也会隔绝我们的气息，玄冥短时间内破不开。\"
\"那我们现在？\"沈初序握紧手中的乌鞘剑，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方才玄冥的攻击擦过他肩膀，此刻正渗出黑血，\"得想办法反击，这结界虽强，总不能耗一辈子。\"
雪无涯突然抽出腰间的逐光剑。
剑身嗡鸣着指向结界外，剑刃上泛起淡金色的光：\"他的攻击有规律，每三息一次。
刚才那波是冲星黎的血脉，再之前是大范围的邪雾，现在...\"他眯眼盯着玄冥的动作，\"他在结印，应该是要召唤什么。\"
慕星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玄冥残魂的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每结一个印，他身后就浮现出一尊半透明的鬼影。
那些鬼影形态各异，有披甲的将军，有穿宫装的女子，还有浑身缠着锁链的孩童——都是被幽冥教血祭的无辜者。
\"他在借血月之力召唤血傀。\"云阡润的指尖在虚空划出阵图，她的额头沁出细汗，\"这镜像空间能屏蔽他的感知，但屏蔽不了他的术法。
星黎，你能控制这结界的大小吗？\"
\"试试。\"慕星黎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空间灵泉。
她能\"看\"到那汪清泉中央漂浮着一枚菱形晶体，晶体表面刻满她看不懂的符文。
当她试着用意识触碰晶体时，外界的结界突然收缩，将五人紧紧包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停！\"黎玄澈的尾尖轻拍她手背，\"别勉强。
这结界的强度和范围成正比，现在的大小刚好能护住我们，再小灵力反噬会伤着你。\"
\"那我们分任务。\"慕星黎睁开眼，眼底闪过冷光，\"师尊守着我，维持结界稳定；云师姐布困阵，干扰他的结印节奏；沈师兄用破邪钉压制血傀；雪大哥...\"她看向雪无涯，\"你找机会用逐光剑刺他的命门——方才他胸口的神矛碎片，应该是他的弱点。\"
\"好。\"四人几乎同时应下。
云阡润已经盘坐在地，指尖凝聚出朱砂，在结界内的地面画出繁复的阵纹；沈初序从储物戒里倒出一把青铜钉，每枚钉子上都刻着\"破邪\"二字，他将钉子按五行方位插在结界四角；雪无涯握紧逐光剑，目光紧紧锁着玄冥的动作，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黎玄澈将慕星黎抱到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自己则单膝跪地，掌心按在结界上。
他的狐尾全部展开，每道狐尾都贴着结界游走，将青金色的神纹印在光膜上。
慕星黎能感觉到，他的灵力像滚烫的溪流注入自己体内，又通过自己的经脉汇入空间灵泉，再由灵泉反哺给结界——这是在用两人的血脉共鸣为结界供能。
\"疼吗？\"黎玄澈突然开口。
慕星黎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岩石上绽开小红花。
\"不疼。\"她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师尊，前世你也是这样护着我的吗？\"
黎玄澈的动作一顿。
他的金瞳里泛起极淡的涟漪，像是被风吹皱的深潭：\"前世...我来晚了。\"他低头轻吻她掌心的伤口，狐尾温柔地裹住她的双腿，\"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结界突然剧烈震颤。
慕星黎抬头望去，只见玄冥残魂的双手已经结完最后一个印，他身后的血傀足有上百尊，每尊都睁着空洞的眼，朝着结界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玄冥残魂的嘴角咧到耳根，血瞳里跳动着疯狂的火焰：\"你们以为缩在乌龟壳里就能保命？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结界硬，还是我的血傀多！\"
第一尊血傀撞上结界的瞬间，慕星黎听见了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她握紧黎玄澈的手，能感觉到他的灵力输出突然加大，结界表面的星芒更亮了几分。
云阡润的困阵开始运转，血傀的动作明显变慢，像是陷进了粘稠的胶水里；沈初序的破邪钉发出嗡鸣，每枚钉子都射出一道金光，将试图靠近的血傀灼出焦痕；雪无涯的逐光剑突然出鞘，剑光如银龙般穿透结界，在玄冥残魂胸口的神矛碎片上擦出一串火星。
\"好机会！\"沈初序大喊。
\"再等等。\"雪无涯的声音冷静得像冰，\"他的命门在神矛碎片下方三寸，刚才只是试探。\"
慕星黎望着结界外密密麻麻的血傀，又看了看黎玄澈苍白的脸色——他的狐尾已经开始泛白，这是神族灵力透支的征兆。
她咬了咬牙，将空间灵泉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灵泉底部的菱形晶体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结界表面的星芒瞬间暴涨十倍，将所有血傀弹开数丈。
玄冥残魂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踉跄后退两步，血瞳里闪过一丝慌乱：\"不可能...这是神族护界泉的力量，你怎么会...\"
\"因为我是九尾玄天狐的后裔。\"慕星黎站起身，黎玄澈想拉她，却被她反手扣住手腕，\"师尊，我们一起。\"
两人的灵力在掌心交汇，空间灵泉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出。
结界外的血傀开始成片消散，玄冥残魂的身影也变得透明起来。
就在慕星黎以为胜券在握时，玄冥残魂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胸口的神矛碎片爆出刺目的黑光，那光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穿了结界。
\"小心！\"黎玄澈将慕星黎扑到在地。
那道黑光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在他雪白的狐尾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慕星黎能闻到焦糊的皮毛味，混着血的甜腥，刺得她眼眶发酸。
\"哈哈哈...\"玄冥残魂的身影重新凝实，他捂着胸口的神矛碎片，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我就说...没这么容易。\"他抬起头，血瞳里的疯狂更盛，\"你们耗不过我的，血月虽落，但幽冥教的血祭还在继续。
等我吸够了血，这破结界...\"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连渣都剩不下！\"
慕星黎望着结界外重新聚拢的血傀，听着它们越来越近的嘶吼，突然想起前世自己死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血雾，这样的嘶吼，这样绝望的无力感。
但这一世，她有师尊，有同伴，有觉醒的血脉。
她握紧黎玄澈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一团不熄的火。
\"师尊，\"她轻声说，\"我们还有多少灵力？\"
黎玄澈低头看她，金瞳里映着她坚定的脸：\"足够再撑一柱香。\"
\"一柱香够了。\"慕星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云师姐的困阵还差三道纹，沈师兄的破邪钉能再撑两轮，雪大哥...\"她看向雪无涯，后者正将逐光剑插在地上，闭目感知着什么，\"他在等玄冥的命门彻底暴露。\"
\"那我们就撑过这一柱香。\"黎玄澈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星黎，我能感觉到你的灵泉在变强，它在吸收玄冥的邪力。
等它彻底觉醒，我们就能反守为攻。\"
慕星黎点头。
她望着结界外的血傀，听着它们撞击结界的声响，突然觉得这声音不再那么可怕——因为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就在这时，云阡润的困阵突然亮起红光，沈初序的破邪钉同时爆发出金光，雪无涯的逐光剑嗡鸣着指向玄冥的胸口。
慕星黎能感觉到，空间灵泉的菱形晶体在发烫，像是要冲破她的经脉。
她和黎玄澈对视一眼，同时抬手结印。
结界外，玄冥残魂的笑容突然凝固。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后退，却被困阵牢牢锁住。
逐光剑的剑光如电，破邪钉的金光如网，空间灵泉的力量如潮——三股力量同时击中他的胸口。
\"啊——！\"
惨叫声震得山巅的积雪纷纷坠落。
玄冥残魂的身影再次变得透明，这一次，他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恐惧。
\"不可能...你们不可能...\"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消散在风中。
只剩下那截被烧毁的白骨灰烬，在山风里打着旋儿，缓缓落在慕星黎脚边。
众人松了口气。
云阡润瘫坐在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沈初序踉跄着扶住岩石，嘴角溢出黑血——他刚才强行催发破邪钉，被反噬了；雪无涯将逐光剑收回剑鞘，冲慕星黎点了点头；黎玄澈则将慕星黎抱进怀里，指尖按在她后颈，为她梳理炸毛的狐毛。
\"结束了？\"慕星黎轻声问。
\"暂时。\"黎玄澈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他的残魂被打散，但本源还在幽冥教的血池里。
只要血池不毁，他还会卷土重来。\"
慕星黎低头看着脚边的白骨灰烬，突然伸手将它们拢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灰烬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邪力，像一根细针，扎着她的指尖。
\"下次，我会彻底解决他。\"她握紧拳头，\"用这空间灵泉的力量，用我觉醒的血脉，用...我们所有人的力量。\"
黎玄澈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九道狐尾在身后舒展，每道狐尾都泛着淡淡的青金色光芒——那是神族之力复苏的征兆。
远处，幽冥教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
慕星黎抬头望去，只见血月虽落，但天际仍有一抹暗红未散，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片山脉。
\"星黎。\"黎玄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我的手。\"
慕星黎抬头，撞进他金瞳里翻涌的爱意。
她笑了，将掌心的白骨灰烬撒向风里：\"好，我答应你。\"
山风卷着灰烬远去，留下一片寂静。
只有镜像空间的结界还在微微震颤，像在诉说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而在结界外，幽冥教的血池里，一抹幽黑的光正缓缓升起，预示着更大的危机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