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玄澈的指尖符文在结界上织出第三层金纹时，慕星黎后颈的狐毛突然根根竖立。
那截被黑雾裹着的堕神残肢正渗出腥甜的血气，像根烧红的铁钎直戳她识海。
她踉跄半步，青玉剑柄上的逆鳞突然发烫，烫得掌心起了薄泡，却也让她看清了残肢表面的裂痕——那些细密的纹路里，竟流转着与她血脉共鸣的幽蓝光芒。
\"阿黎？\"黎玄澈的声音裹着灵力传来，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他的金尾正被残肢上的倒刺勾住，每道金纹的延伸都要扯动伤口，血珠顺着尾尖滴落，在地面绽开小小的金花。
慕星黎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她本是被风无痕护在身后的，这一步却让风无痕的断剑\"当啷\"坠地——他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小师妹会突然挣开他的臂弯。
\"别动！\"云阡润的阵旗刚插完第七根，指尖结印的手猛地顿住。
她苍白的脸因为灵力透支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那残肢在引你！
它在......\"
话未说完，慕星黎的太阳穴突然炸疼。
记忆碎片像暴雨般砸进识海：金红交织的祭坛，青铜鼎里翻涌着熔金般的神火，她跪坐在铺着九尾狐皮的软垫上，额间的神纹被血珠晕染成赤金。
远处传来模糊的颂唱，\"王女承祀，神火归位\"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而她面前的青铜镜里，映出的分明是张与她如今有七分相似却更显威严的脸。
\"咳！\"慕星黎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嘴里炸开。
她踉跄着扶住洞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见腕间的血脉纹路正顺着皮肤往手臂蔓延，金红交织的光从指缝漏出来——那是她觉醒血脉后从未出现过的异象。
更骇人的是，丹田处的神火竟自己烧了起来。
那簇原本温驯的火焰此刻像活物般往上窜，烧得她喉间发甜，连灵力运转都带了几分焦糊气。
她突然明白云阡润刚才未说完的话——这残肢不是在攻击，是在......召唤。
\"师尊！\"她转身看向黎玄澈，却见他原本清冽的眼底翻涌着暗金流光。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状，维持结界的双手突然变换法诀，金纹如活物般从结界上剥离，顺着地面爬到她脚边，在她身周织成小小的护阵。
\"稳住心神。\"黎玄澈的声音像浸在温泉里的玉，带着安抚的震颤，\"你体内的是九尾神族的净世火，它在回应堕神残念里的污浊。\"他的金尾又被扯动，血珠溅在金纹上，竟让护阵的光更亮了几分，\"引它出来，但记住......\"
\"我知道！\"慕星黎打断他。
她能清晰感觉到神火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每烧过一处，就有细碎的记忆碎片被翻找出来——前世被慕华安捅穿心口时，她也见过这样的金红火焰；重生那日在寒潭苏醒，潭底的石子上刻着的正是这种火焰的纹路。
她突然想起黎玄澈说过\"该醒了\"的话。
原来所谓的\"醒\"，是要她唤醒这团沉睡在血脉里的火。
\"云姑娘！\"她转头看向云阡润，后者正咬着唇往第八根阵旗里注入灵力，\"镇魂阵需要我配合吗？\"
云阡润的手指在阵旗上顿了顿。
她望着慕星黎眼底翻涌的金红，突然笑了：\"小师妹若信得过我，等会神火燃起时，往我阵旗的方位引。\"她将最后一根阵旗重重插进地面，十二根阵旗瞬间连成星芒状的银阵，\"这是我改良的锁魂阵，能兜住残念的反噬。\"
\"风大哥。\"慕星黎又看向风无痕。
后者正握着断剑，剑尖指着残肢方向，每有黑雾溢出，便精准地挑断。
他听见召唤，转头时眼角的疤被火光映得发红：\"我守着阵眼，你放心烧。\"
慕星黎深吸一口气。
她能感觉到黎玄澈的灵力正顺着青玉剑往她体内涌，像一双温暖的手托着她的经脉，让神火的灼烧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那里正浮着一簇金红相间的小火苗，比寻常火焰多了九道分叉，每道分叉都像九尾的尾尖般轻颤。
\"去。\"她轻声说。
火苗\"噌\"地窜高三尺。
暗紫色的黑雾刚触到火焰边缘，便发出刺啦的声响，像热油里滴了水般炸开。
堕神残肢突然剧烈扭动，原本缠在黎玄澈金尾上的倒刺\"咔\"地断裂，溅起的黑血落在金纹结界上，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小心！\"黎玄澈低喝。
他的狐耳紧贴头顶，这是他动用全力时才会有的反应。
慕星黎看见他的指尖在滴血——他竟咬破了指尖，用本命血加固结界。
神火却越烧越旺。
慕星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被火焰包裹着往上提，她看见云阡润的锁魂阵泛起银光，像张网般兜住四散的黑雾；看见风无痕的断剑划出金弧，将漏网的黑气绞成碎片；更看见黎玄澈的金尾虽然血肉模糊，却依然像根定海神针般立在最前方，金纹结界上的破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在火焰中心，那截堕神残肢的黑雾正被一点点剥离。
当最后一缕黑雾被烧尽时，残肢表面浮现出一行古老铭文，与她记忆里祭坛青铜镜上的文字如出一辙。
\"九尾归位，神魂重燃。\"慕星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按在残肢的铭文上，金红火焰顺着她的手窜进残肢内部，像活物般啃噬着里面的污浊。
\"嗷——！\"
一声嘶哑的嘶吼从残肢里爆发。
慕星黎的识海突然被剧痛淹没，她看见无数张扭曲的脸在火焰里挣扎，听见他们用不同的语言尖叫着\"杀了她别让神血归位\"。
她的七窍开始渗血，却咬着牙将火焰又往前送了三寸——前世被至亲背叛时的痛，重生后被欺辱时的恨，此刻都化作火焰的燃料，烧得更猛更烈。
\"阿黎！\"黎玄澈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终于放弃维持结界，金尾上的倒刺被他生生扯断，血雨般洒在地上。
他扑过来时，金纹结界\"轰\"地碎裂，黑雾瞬间涌了过来，却被慕星黎周身的神火逼得退开三尺。
黎玄澈跪在她面前，颤抖的手抚上她染血的脸：\"够了，阿黎，再烧下去你会......\"
\"不。\"慕星黎摇头。
她的眼底此刻全是金红，像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我能感觉到，这团火在帮我记起些什么。\"她指腹轻轻碰了碰黎玄澈的唇角——他刚才为了加固结界，咬破了嘴唇，\"师尊，你说过要陪我回家的。\"
黎玄澈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突然想起初见时，这小狐狸缩在寒潭边，说自己\"总梦见有座金色的宫殿\"；想起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显化狐尾时，尾尖的金纹和神族古籍里记载的\"王女印记\"分毫不差；更想起刚才她引动神火时，他分明在她身后看见了九尾虚影——那九条尾巴的尖端，竟都缠着与他逆鳞剑同色的金纹。
\"我在。\"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声透过衣物传过来，\"我一直都在。\"
神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
慕星黎眼前的幻象再次破碎，这次她看清了金袍女子的脸——那分明是她自己，却比现在多了几分沧桑和威严。
女子的额间神纹闪了闪，化作一道金光钻进慕星黎眉心，她听见女子的声音在说：\"我的孩子，该接过属于你的责任了。\"
\"轰——！\"
最后一声轰鸣中，堕神残肢彻底化为飞灰。
封印裂口处的黑雾像被无形的手扯动，\"咻\"地缩回裂缝里，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却被黎玄澈的金尾卷起的风挡在半空。
慕星黎瘫坐在地，后背抵着黎玄澈的胸膛。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火焰的余温，额头的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却让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个女人......\"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是我前世的母亲？
还是......\"
\"嘘。\"黎玄澈将她的头按进自己颈窝。
他的金尾轻轻缠上她的腰，像在确认她还活着，\"等你养好精神，我慢慢说。\"
云阡润踉跄着走过来，手里的阵旗已经全部碎裂。
她蹲在两人面前，看着慕星黎眉心新浮现的淡金神纹，突然笑了：\"小师妹，你刚才引动神火时，我听见锁魂阵里有声音。\"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它说'王归'。\"
风无痕走到洞边，望着重新闭合的封印裂口，断剑在掌心转了个花：\"看来这冥渊，以后要热闹了。\"
慕星黎闭了闭眼。
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彻底苏醒了——那不是单纯的血脉之力，而是某种传承，某种责任，甚至某种......使命。
她摸了摸眉心的神纹，那里还残留着金袍女子的温度。
当她再次睁眼时，周身突然泛起淡淡金光。
那光像雾般裹着她，连黎玄澈的金尾碰到时，都泛起细小的电弧。
\"阿黎？\"黎玄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更多的是藏不住的关切。
慕星黎抬头看他。
洞顶的夜明珠映着他染血的金尾，映着他眼底翻涌的暗金流光，突然笑了：\"师尊，我好像......记起回家的路了。\"
洞外，原本阴云密布的冥渊突然刮起一阵清风。
风里裹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九尾神族宫殿前，那片开得正艳的金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