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潋光强行压抑着怒火,静静地看着拿着自己赠送出假鱼王的男人穿过人流和小巷,一路穿行和换道,自以为甩掉了所有可能跟踪自己的人,然后到了一个地方停下,熟练地敲开门,钻了进去。
周潋光认得此处。
他也不会忘记此处。
这里是公孙瓒用于款待客人所购置的房产。
里面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无一不是周潋光不了解的,那日他乔装门客上门,被府中侍从引着,洋洋得意地炫耀着,展示着公孙家从内而外的奢华。
“此处乃是‘廊桥遗梦’。”那侍从眼里露着垂涎和贪婪,他的眼睛望向那湖面廊桥,咽了口口水。
那水面上,几多娇儿着轻纱细纱,弄琴拨弦于水中,时时痴缠甜蜜歌声于廊桥绕柱,站在桥上居高临下的大人物们,轻佻地眯着眼睛,摸着胡子,颤颤肚上肥肉与锦绸,眼过之处,那娇儿退却,转眼奉与席上斟酒。
遗梦?遗他爹的梦!周潋光见了真真是恶心到了极点,恨不得造出那大炮来,一炮轰死所有在这里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混账东西们。
公孙瓒算计太深,太通人性,其名为“政务通聊”,实际上却干着鸨母的活计。将那些管不住下半身,又听不进夫人劝话的男人聚在一起,像是圈养了一群肥头大耳的猪,哄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乖乖交上把柄在公孙瓒手中。
这种拙劣把戏,很是无赖,很是好用,公孙瓒百尝不厌。
可这还不是最恶心的,人的性格总是千奇古怪、层出不穷,一些人好亵玩美人,一些人好亵玩幼子,都是群畜牲!
还是个孩子的公孙煊,因为生的水灵可爱,就被公孙瓒装饰的像个姑娘一般,穿着不堪入眼的衣服,被一群油头粉面的猪团团围住,说这些什么“拜师”“讨教”“学习”的冠冕堂皇的话语,但那一双双恶心的目光却流连在那孩子身上。
不顾人伦纲常,不顾君子礼义——毕竟这是一群被公孙瓒圈养得只剩下欲望淹没理智的猪罢了。
看不见幼子脸上的惊白,忘却了家中孩儿的纯善,一颗黑色的心蠢蠢欲动,多刺激啊,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孩子啊。
周潋光顾不得隐瞒身份,愤然推门而入,带走了公孙煊。
但他对上公孙瓒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的时候,周潋光知道,他不会住手,人这一辈子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他是在嘲笑周潋光,你能带走公孙煊一次,还每一次都带走他么?
此事公孙瓒做得隐秘,借口亦是周全,独身一人的周潋光拿不出证据去将公孙瓒惩治,更何况,这件事在轮到他插手之前,还有皇后在。
若是皇后纵容……周潋光哑口无言。
他见那人拎着鱼王钻入公孙瓒的此处房产之中。
里面迎来一女子,娴熟的接过那人手中的鱼王。
“老黄,你总算是干了件正事了。”女子露出欣慰地笑容。
被叫做老黄的男人挠挠头,高兴地仰头道:“七娘,这下你可得心服口服了吧,我这鱼可没白钓,你在市面上可买不到这尾鱼儿。”
为了展现出自己的实力,男人悄然抹去了周潋光存在的痕迹,却不曾想,正是他贪功的举动,才叫周潋光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此事幕后黑手一把揪了一个底朝天。
“知道你厉害了,”女人甩了他一个媚眼,扭着腰身往屋里走去,“这次计划不可以再有闪失,同尚书的合作必须成功!”
老黄屁颠屁颠地跟上去道:“那当然了,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天么,那家伙终于死了,我等大局也是时候应天时而起……啧啧啧,以后我就是大周第一正教的头等使者,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诶诶诶,七娘,我的意思是,等我有钱了,我就用我全部身家聘娶你!”
被叫做七娘的女人哼了一声,轻笑道:“你知道就好,不过,本使的追求者至少得排到京城外面去,而你嘛——哪里比得上人家几百年家世养出来的高贵公子。”
被七娘上下扫视,老黄忿忿不平地嘟囔道:“那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人哪有我这么深情。”
周潋光不近不远地跟着,读唇语读得两人聊天内容,也从中得知了不为人知的一些消息:
比如,七娘和老黄这一派是当年父皇强行拆散灭掉拜火教头部势力后的残余分支之一,同其他的拜火教派系残余分支乃是敌对关系——如香云山庄的丛魄雪她爹。
他们的目的就是直接勾搭公孙瓒“篡位”(篡权夺位,周潋光不敢对此事定论,毕竟一旦定论,公孙家会被暴怒的皇帝血洗,而宫中的皇后和公孙煊同样逃不过此劫),然后谋求拜火教正教的地位,享一世荣华富贵。
而鱼骨的作用,很有可能就是早期拜火教起家时,传承下来的邪法异术中的某一核心材料。
都说鲤鱼跃龙门可以化身为龙,鲤鱼身上承载着一丝龙气,而京城湖里的鲤鱼王更是吸收了京城的风水宝气,其承载的运气非是一般能比,对阵法的受者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只不过这条鱼王早就被周潋光掉包了,能不能成功,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周潋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他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他们的行动计划。
真是要感谢肖壮壮,若不是他,怕自己就真无法阻止拜火教的行动了。
公孙煊处。
周潋光看着面前隐忍不发一言的公孙煊,硬起来的心肠还是软了几分。
“……哥,”公孙煊咬着下唇道,他希冀的目光看向周潋光,却只能看见周潋光晦暗沉沉的眸色,他心中瞬间咯噔一跳,大哥是真的生气了,“我……若是陛下真因此怪罪于我,我愿意戴罪立功,即使被陛下处死,我也愿意。哥,你不要不理我。”
公孙煊露出脆弱的模样,眼眶瞬间红了,他上前扯住周潋光的袖子,乞求地看着他,轻轻摇摇头,哥哥,不要不理他,他会受不了的,他不能没有你,你不能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后,又把他丢在原地的。
不可以。
他轻轻捏着周潋光的袖子,跪在周潋光面前,扬起下巴,紧紧地盯着周潋光,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贝齿咬的红唇发白——
不要这样对我,公孙煊想道,这莫过于世间上最残忍的刑罚。
平日玩闹是玩闹,但论起正事,公孙煊最怕周潋光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
他会被丢下吗?就像是公孙妍把他亲手交到公孙瓒手里那样吗?
大哥会把他交给谁?他要把他脖子上的绳子递到那个人的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