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在瑞云寺的西梁国叛匪被剿灭了。
尽管在太子的心里,他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并未归案就擒。
但关于如何处置西梁属国悖逆大周的争论,却已经在朝堂上甚嚣尘上,沸反盈天。
大德殿前,持不同意见的朝臣吵做了一团。
有的认为大国应为属国典范。
处理事情应怀仁慈之心,不必矫枉过正。当以皇帝推崇的儒家仁义思想教化万方,收买民心。
有的认为属国以小犯上,不知尊卑。必须严惩不贷。当赐死西梁国主,灭其十族。以绝后患。
那开府仪同大将军王轨,更是言之咄咄。
请命天子,要求亲率大周精兵出征,将那小国屠城荡平。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耳听着臣下你来我往的争执之声,冷眼观察着众人脸上难以觉察的微表情。
其实他的心里明镜似的。
对于天子来说,至高无上的皇权,毕竟诱惑太重。
别有用心的人必然躲在暗处,他的身边也势必危机四伏。
稍有不慎,便是血光之灾,覆巢之祸。
后宫干政,权臣弄权,阉人秽乱,都不在他的眼里,世家门阀的力量才是他面对的难题。
追本溯源,西梁国敢于挑战宗主国,必然有幕后的推手。
那隐藏在背后的影子,可能是域外的强敌。
也更可能来自内部那些,一直暗地里觊觎着皇权的心怀不轨之人。
而那个胆敢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才是必须彻查的关键。
怎么处理那西梁国,他自有主见。
只是借着这件事情,也好审视他的朝堂上,到底哪些人才是值得他托付和信任,而不是心怀叵测的。
正当朝臣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的时候。
终于有人出班跪倒,向皇帝引经据典,说出了皇帝的心声。
听着那人的声音,陈柏然缓缓地抬起了眼睛,看到了那个身任左宫正的皇帝近臣宇文孝伯。
只见他一改平时的性情沉稳,开始直言不讳地滔滔而论:
“陛下!臣记得春秋时,吴国曾为楚国的属国。”
“昔晋楚争霸时,当年的楚庄王大夫屈巫,因夏姬之祸被全家灭族。”
“屈巫为报灭门之仇,向晋国国君进献 \"联吴疲楚\"之计。”
“当年他亲赴吴国,教吴人驾车,射御,战阵之法。使得吴国国力渐盛至于叛楚。”
“最终导致了吴国争霸,攻克了楚国都城。”
“历史殷鉴,相去不远。这西梁国虽然是大周的附庸属国,但狼子野心却如当年吴国如出一辙。”
“如果不是有人从中作祟,他们如何有此大胆冒犯大周。”
“臣以为,这操纵西梁朝局之人,才是真正需要追踪之人。而不是此时在朝堂上争论如何处置。”
“请陛下慎察为重,以正视听!”
宇文孝伯毕竟是可以出入皇帝卧室的贴身重臣,朝廷的机密都有他的参与。皇帝对他十分信任。
此时他在朝堂上的这番说辞,有意点破了重点,是为了什么呢?
陈柏然还在思索,却不料宇文孝伯的这番话,竟立刻将话题的矛头劈头盖脸地引向了东宫。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了王轨的高声附和。
“陛下!臣附议。”
“臣闻听,此次瑞云寺平叛之事乃太子亲为!”
“只是臣一直不解,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能提前窥知这西梁国反叛动静的?”
“臣看这排兵布阵,提前预设,堪称完美。决然不是偶尔为之。”
“太子妃前往祈佛,有东宫左右卫率护从,殿下又为何要调动隋国公府的军力?”
“隋国公与太子兵合一处,又是何意?”
“叛匪势单力薄,居然也能攻入禁地,直捣皇宫。如此巧合,太子殿下不该出来解释下么?”
“殿下!臣宇文神举附议。”
“听闻昨日万花楼,御史台缴获私铸币的作坊。现场有人招供,说这造币其实是受东宫指使。”
“臣闻听那万花楼乃是青楼之地,太子昨日兵发万花楼竟然要与御史台抢夺罪证。”
“如若不是东宫指使,太子如何知道那私铸币的作坊会在万花楼的?”
“陛下!臣也附议!”
“听闻太子宫尹郑译,行为不检,经常光顾万花楼。”
“身为太子侍从,与太子戏狎无度,少不得带坏了储君。”
“臣还闻听,太子殿下曾于某日晚间,与郑大人双双流连于万花楼,深夜才归。请陛下圣察!”
一时间,朝堂上锋芒顿转,矛头纷纷直指了东宫。
朝堂上的太子,一直静静地听着,默默无闻着没有作声。
正如天子一般,他也在心里暗暗地察言观色着群臣。
尽管这瑞云寺的平叛事件,看上去太子是第一功臣。
但是反转的到来,竟然让他猝不及防地感到了寒冷。
私铸币的作坊居然被指证是东宫指使的,瑞云寺的迷局便说是他提前设计的。
不错,的确是他提前设计了。
只不过因为有了高翎送来的密信。他提前知道了内幕。可他能解释些什么呢?
把高翎的信递交众臣,以证清白?陷高翎于不义?
即便如此,难道别有用心的人不会诟病他私下串通齐国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即使有再多的理由为自己辩白,他都会是错的。
这便是明牌了。
无论怎样做,有人为了将太子拉下马,就是要故意栽赃给东宫的。
如今太子逗留青楼,居然也被人知晓提供做了把柄。
他甚至突然意识到那过往的宇文赟,他一向浑浑噩噩,不受父皇和朝臣们的待见。
也许他早就明了了朝堂的险恶,就是故意装傻充愣,掩饰锋芒,以静待来日的呢。
“太子,你有何话说?” 皇帝威严的声音随后而来。
“父皇!儿臣无话可说。” 陈柏然坦然回答。
天子面前,藏拙。
这是他的太子之师,侍读老臣颜之仪再三关照过他的。
“功高不能盖主,智高不易过露。即使你是太子,也不能让皇帝感到你的威胁。”
老师的话,在耳边重新响起。
他不禁心里无比感激地抬头向老人看去,却看见老师颜之仪早已抢步出班,跪倒在玉阶之前。
“陛下!臣异议!”
“太子妃祈佛,乃是国公府独孤夫人陪同,隋国公府军力调动以护安全并无不妥。”
“臣闻听,那西梁国歹人是因送武器上山,被东宫卫率撞破才得以事发。”
“太子殿下能提前预设各种风险,是为用心精进,当为称赞。”
“太子乃国之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财,莫非皇家。岂会有太子殿下缺钱之理?”
“以东宫之位,何须在青楼私藏铸币作坊?”
“老臣以为,此乃有人蓄意诋毁圣上对皇子有亏,故意挑拨陛下与太子的父子之情。”
“陛下,臣杨素附议!”
“叛匪冲撞紫禁城,是太子宫尹郑译大人给太子殿下快马送的信。臣率兵赶到时,匪徒已突入皇宫。”
“这与太子别无旁涉。”
“陛下,臣弟宇文直可以证明。”
“当日臣弟和郑译大人在万花楼听曲,忽见青楼中兵锋剑起。 ”
“万花楼和瑞云寺叛乱事件必有关联。太子殿下领兵查抄万花楼并无不妥啊。”
“况且郑译大人,乃是陛下有意安插在太子身边的近臣,怎会于太子不利?”
六皇叔愤愤不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