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千岁的手指在轻薄微凉的茶杯边缘抚摸,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模样,其他几人暗中观察余千岁的样子,以为他在想对策,然而被数双眼睛盯着的余千岁,此刻却思索着城池的区域重新划分后,是否要在基地之外的地皮上,重新另起一栋他和陈槐的房子。
亚当脸上写满轻松自在,拿出一副随意实则难缠的态度。
他冷不丁说道,“来之前,我已经去过第九和光耀了。”
意思无非是,若是和云落山达不成合作,那么他还有另外的合作的对象。
余千岁听后,嘴角只是勾起一丝不被别人察觉的弧度,“听说光耀的管理层换了新天地?骆启明这次又趁乱当上了第九的会长?”
亚当顽劣地笑道,“我以为你这段时间,躺在温柔乡,不闻窗外事呢。”说着眼神肆意在陈槐身上瞟来瞟去。
陈槐被亚当的视线扫视得十分不满,他不动声色地侧移两步,承影剑明晃晃地亮在众人面前,上一次在副本中,他就是用承影将亚当击退的,那时以为亚当只不过是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副本boSS,没想到今日还会在这里遇见他。
余千岁手指下方的茶杯,倏地碎成多个薄片,没有人看清他的出手,只听到亚当惨叫两声,唤回了飞翔在外的血鸦。
不规则的碎片飞速掠过亚当的眼睛,痛觉慢吞吞地侵袭他的脑海,他痛苦地叫出声。
啪嗒一下,石台上多了个边缘带血的碎片,反观亚当,紧闭的眼睛流下两行新鲜的血泪。
“余千岁!”
亚当几乎用吼叫声,把余千岁的名字在牙齿里狠狠碾磨。
余千岁心满意足地明知故问,“我就在你跟前,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亚当快速擦拭血泪,又拿出修补药品,急忙往眼睛里倒。
“啊……”
眼球因受到外界药物的刺激,颤抖过后急速缩放,上一秒饱满的眼球,中间尚且只有一条横向的窄细血线,下一秒缩成凹凸不平的迷你果核,彻底失去光彩。
而亚当的眼白,此刻被鲜血充斥,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失去视力的下场,听力变得格外敏感。
余千岁起身走到陈槐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亚当,“别费力了,你手里的药物,派不上用场,反而会加剧你的伤痛。”
“看在你我之前有过不错的合作,特别提示,你最好别再乱动,否则永久性失明,谁都帮不了你。”
余千岁说得风轻云淡,好似被他出手伤害的亚当,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蚂蚁,即便死亡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用神力甩出的碎片,里界的任何救治性道具,当然都无济于事,更何况余千岁早就猜到亚当的做法,所以在碎片的边缘,又特地加了点特殊的“料”,如此一来,治愈的药物成为加害的毒药,丝毫不足为奇。
“你我合作数年,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威胁。”
“像你说的,你既然已经去过第九和光耀,又何必来我这里。两条天堂路你不走,你来我这地狱路,难道不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吗?”
“若你心平气和,说话前也掂量掂量你自己的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说了会死,也不至于落得双眼失明。”
真以为合作几次,拿自己当重要人物了。
在余千岁眼里,互惠互利的往来合作,不过是建立在双方尚可的基础上,更何况若是仔细排号,想和云落山合作的玩家,队伍恐怕早就跑到城池边缘了。
轮得到亚当不请自来,还这般态度地跟他叫嚣。
以前双方合作顺利,不过是各有所需,互利共赢。所以余千岁对他尚有几分宽容,合作的事情既然解决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有下次合作,怎么着都得拿出诚意。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狂妄自大,更是不知道要飘到哪儿去。
得亏他还想着亚当拥有血鸦这件事,特地把沈慕梨叫来。放眼里界三城,金十二已死,能和血鸦沟通的,唯有沈慕梨一人,这便是他云落山愈发强大的基石之一。
血鸦不同于其他动物,可以使用语言交流器,在里界出现时,血鸦就一并存在了。
关于这种飞鸟,身负多种功能,奈何没有人能够掌握它,就算像亚当这样,通过特殊手法调教血鸦,归根结底血鸦被规训之下的不服从,和内心的反叛,沈慕梨一句话的事,就能让血鸦离开亚当。
它们只会为自身认可的人,真正效力。
“让你的鸟带你飞离基地,此次合作终止。”
从踏进枯水园的第一步,亚当的眼神就时不时地放在陈槐身上,余千岁早就心里不爽了,他默默给了亚当五分钟的时间,打算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事实证明,这五分钟白给了。
浪费时间。
血鸦落在亚当的肩膀上面,亚当的右手盖住双眼,听到余千岁要赶他走,心里彻底急了,他脱口而出,“我有黑山的消息,你确定不需要?”
这下底牌打出去一张,亚当心脏跳得过于活跃,他不知道以余千岁的实力,是否已经探查到黑山的动作,但事已至此,亚当决定赌一把。
他和余千岁虽然合作数年,但余千岁此人城府极深,尚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上一次受余千岁所托,特进副本,目的就是以特殊身份,靠近并调查陈槐。时隔半年,这两人居然亲密无间,一开始亚当以为,余千岁不过是起了兴趣,大概率玩玩而已。
他从未见过余千岁在情爱上面产生心思,身居高位的人,手里的权利越大,越会享受突破情感阈值的事情。然而在亚当的了解中,余千岁和这些事情完全不搭边。
直到有天亚当接到余千岁的密信,让他会一会新人。
那天晚上,亚当马不停蹄赶到云落山基地,当面问余千岁为何这样,不过一个小小的新人而已。余千岁包容了他的不请自来和唐突好奇,只落下一句有点意思。
就是在那时起,亚当认为,枯木终于开花,只不过“当事木”不清楚而已。
之后的半年,亚当不止一次听到云落山的会长改性了,身边有人了,就连蒋琛和骆启明也问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亚当但笑不语。
枯木开花也会掉落,用不了多久,干枯的木头还是木头。
然而枯水园一见,枯木何止开花,恨不得结果了。
余千岁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生机盎然的新生,着实让亚当刮目相看,他也对陈槐愈发感到好奇,原以为会是可有可无的人,没两天就腻了,结果这俩人,好像奔着长情去的。
里界副本神出鬼没,到处凶险,低阶玩家朝不保夕,高阶玩家就算有珍稀道具,进入副本尚且还需运气傍身,一不留神着了道,当即无力回天。
很少有玩家会在利益至上的里界,去寻找心灵的安宁和精神的慰藉,他们只看当下,不谈明天。
余千岁和陈槐在一起,看上去是在奔着长远发展。亚当寡情凉薄,唯利是图,原以为余千岁会是他遇见一众玩家,和自己最为相似的。
未料余千岁的改变,无疑当头一棒,然而他并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所以在看陈槐的时候,多了几分玩味的探究。
余千岁徐徐转身,“说说看。”
亚当内心暗爽,看来这张底牌有用。
“我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但是你得先恢复我的视力。”
余千岁嫌弃地啧了一下,明摆着给了机会不中用,他对待亚当的耐心几乎耗尽。
“如果你要说黑山筹备的q趴,那就没必要说了。”
亚当脸上一沉,耳朵里尽是他们走远的声音。
吴期虽对亚当不满,但大局为重,不会冒失地趁机动手,而是嘲讽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让你讨价还价了吗?”
“瞎死你得了。”
余千岁和陈槐走在最前面,他轻声对沈慕梨嘱咐,“按我说的做。”
沈慕梨点点头,转身对着血鸦说了几句旁人听不懂的话,血鸦脖子扬起,发出唔鸣的声音。利爪分别抓住亚当的肩膀,瞬间展翅直飞云霄。
冷冽的风迎面吹来,海拔越高越寒冷。
如今的四季,转换的速度再次加快。春去秋来,转眼又是冷冬。
含带着冰碴的雪花,簌簌往亚当脸上拍打,刀削一般的柳叶风,不客气地刮蹭他的脸颊,转瞬留下多道血痕。
血鸦飞行的速度极快,啪地一下从空中将亚当丢回他自己的住处,又鸣叫着往来时的方向飞去。
亚当一屁股跌坐在院子里,屁股下面倒霉地压在凸起的风景石上。之前还觉得怪石嶙峋,给院子增添趣意,这下趣意转成他身上的痛意,亚当狼狈地站起来。
一脚狠狠地踹在上面。
他环视一周,在枯水园还没坐够半小时,就回来了。
“不对……”
亚当摸索身体,从兜里掏出那包千年青,清冽悠长的茶香,随着包装纸打开,香气顿时扑鼻。亚当看着一片片苍翠的茶叶,眼角的血泪悉数被寻常的热泪代替,干瘪的眼球从他在空中飞翔的时候,已经恢复了。
那时他闭着眼睛,还没察觉。
亚当讥笑道,“这个半点便宜都不让占的狗东西。”
无妨,反正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没用几分钟,血鸦回到沈慕梨的手臂上。
吴期正和沈慕梨说说笑笑,陡然见到一只硕大乖戾的怪鸟,毫无准备地被吓了一跳。
沈慕梨却笑笑,手指抚摸它的头顶,几人见血鸦长喙一开一合,贴着沈慕梨的耳边,忽地掉出一颗赤色小球,大小和山楂糖球差不多。
血鸦完成任务后,翅膀掀起一阵风,当即奔向高空,不见了踪影。
吴期一脸紧张地抓住沈慕梨,半点不敢含糊,沈慕梨却泰然自若地捏住小球,在他们面前晃晃,“这是血鸦先前所见所闻凝结成的信息球,今晚我就能把它破译出来。”
余千岁点头说道,“可以,你再整理几份文档,明天早上开会用。”
其他人陆陆续续走远,吴期心有余悸,半信半疑,“真的?”
“就这么个小东西?有没有一种可能,它是结石?”
沈慕梨哈哈笑道,“放心啦,我破译的时候,允许你全程观看。”
吴期嘴巴半张,“真的?”
“嗯呗。”
三城联合会议,在三城幻域原点构成的中心位置召开。
临时会议室建在里界半空,由中枢部负责全部事项,安防部配合护云军,保证会议能够平稳召开。
此次不光是风暴之城的三大公会,自然之都的上清堂和四平会,幻影之城的破晓盟和破空盟,里界七大组织首次参加同场会议。
源聚大厦的主要管理层,这次也派出三人参加。
本次会议,各方最多允许出席三个人,所以余千岁没让陈槐去,而是让擎风和沈慕梨陪同。
擎风在听到余千岁的安排时,有些不确定,今早出席会议,沈慕梨是定好的,另一位人选,大家各自默契地认为会是陈槐。
然而余千岁什么理由都没说,直接点名擎风陪同。
三人离开后,陈槐和吴期一同望着天际消失的云线,直到脖子发酸。
吴期讷讷地说:“陈哥,他们去开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不会。”
“那你还恋恋不舍。”他后颈发酸,陈槐还在仰着脖子。
“诶,陈哥,余千岁这次为啥不带你去啊?”
陈槐这才低头左右晃了晃脑袋,“我刚进公会不久,这么重要的会议,带我去,其他管理层该怎么想。”
“我觉得不对,我和慕梨比你进公会的时间还晚呢。”
陈槐看向地面,“慕梨有任务在身,非去不可。”
吴期摇摇头,“我还是觉得有点问题。”
“别多想了。你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出去走走?”
吴期雀跃道,“行啊,叫上江杉一起。”
陈槐特地看了下太阳,“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来,你和他不打了?”
“嗐,我大人有大量。再说了,我俩又不是非得干架,我这人就两个字,pEAcE ANd LoVE。”
陈槐挑眉揶揄他,“你小学二年级没上完吧?这是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