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琉璃瓦上,像谁指尖弹落的琴音。我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眉眼清亮、神色沉稳的自己,恍惚间竟有些陌生。
从那个躲在谢婉柔裙摆后的贴身丫鬟,到如今能与帝王对谈的宫女,这条路走得跌跌撞撞,却也步步生莲。
只是此刻,镜中的我虽镇定如常,心底却早已风起云涌。
顾言澈被调离京师的消息,像一枚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我坐在偏殿案前,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封未送出的密信——若不是太子党早有预谋,怎会如此迅速地截断我与谢家的联系?
“姑娘。”阿七低声唤我,眼神里藏着担忧,“您真打算继续查下去?”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你说呢?”
她咬了咬唇,没再说话。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宫墙之内,流言是最锋利的刀,无声无息就能将一个人割得遍体鳞伤。
果然,翌日一早,我在御花园行走时,便察觉出异样。
耳边飘来细碎的私语,像是故意说给我听:“听说那位沈宫女仗着皇上一时宠信,就敢插手朝政……也不知是真聪明还是假清高。”
“可不是嘛,小小一个宫女,竟敢扳倒户部尚书,怕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吧?”
我脚步未停,面上依旧从容,心中却已警铃大作。
这些话听着像是寻常宫人的闲言碎语,但语气、节奏、甚至传来的方向,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这绝非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我放缓步子,目光掠过那些低眉顺目的宫人,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是太子党的第一波试探,也是他们布下的网,只等我自投罗网。
回到偏殿后,我立刻命阿七去查今日是谁负责送饭。
不多时,她回禀道:“是王嬷嬷送来的,说是新换的人,原先是东宫那边的。”
我闻言,心头一紧。
东宫那边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这里?
我盯着桌上那碗尚未动过的汤羹,嗅了嗅,味道并无异样,可直觉告诉我,这汤有问题。
“送去给猫试试。”我低声吩咐。
阿七应声而去,片刻后回来,脸色发白:“猫喝了半碗,现在趴在地上不动了。”
我沉默良久,最终轻声道:“把剩下的饭菜全都倒掉,以后我的饮食,必须由你亲自把关。”
阿七点头,眼中多了几分敬服。
“姑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
我望向窗外,天色阴沉,风卷残叶,仿佛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说,“既然他们想玩,那就陪他们玩到底。”
夜深人静之时,我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封新的密信。原本托人送出的那封信已失踪,我只能重新写一份,内容更加谨慎,措辞更加隐晦。
然而,当我将信交给小宫女时,她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姑娘,奴婢方才路过西院,听见几位内侍议论,说您已被列为重点监视对象,连日常起居都有人在暗中记录。”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
待小宫女离去后,我缓缓合上信纸,心中已有决断。
不能再靠书信传递消息,必须亲自见谢明渊一面。
第二日清晨,我趁着晨雾未散,借着前往御膳房取药的机会,悄然绕道出了偏殿。
御膳房外有一条通往后宫的小径,平日少有人走。我刚踏入林荫深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惊,正欲转身,却被一只熟悉的手轻轻按住肩头。
“是我。”顾言澈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你想去哪儿?”
我回头看他,他一身便装,眉宇间满是担忧。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皱眉,“不是说好要启程去北境了吗?”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们那么容易放我走?临行前突遭变故,圣上临时召我入宫,说是要我协助彻查此案。”
我怔住:“所以你是……留了下来?”
他点点头,随即压低声音:“但我怀疑,这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他们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再动手。”
我望着他,忽而笑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掌心温热有力:“你别怕,我会护着你。”
我轻轻抽回手,摇头:“我不是怕,我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陷入险境。”
他盯着我,眼神认真:“沈清欢,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心头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们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风吹过耳畔,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我打算今晚出宫一趟。”我轻声道,“我要亲自去找谢明渊。”
他沉默片刻,终是点头:“我陪你去。”
我侧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谢谢你,顾言澈。”
他挑眉一笑:“别谢得太早,说不定路上还会遇到埋伏。”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个人啊,总喜欢危言耸听。”
他却不笑,只淡淡道:“这次不一样。”
我们一路前行,穿过长廊,绕过假山,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角门。
正当我准备推门而出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心头一紧,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姑娘!”他扑通跪下,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不好了!听雪楼刚刚传来消息,谢小姐被人跟踪了!”
我猛地攥紧衣袖,心中警铃大作。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低声喃喃,眼中浮现出一抹冷意。
顾言澈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们现在就去找谢明渊。”
我点头,毫不犹豫地迈出门槛。
外面的世界,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