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股足以震慑三界的滔天神威，缓缓地内敛入那柄暗金色的神兵之中时，整个杂货铺才终于从那种几近凝固的绝对压制中恢复了过来。
天使们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那种感觉，仿佛刚刚从数万丈的深海海底挣扎着浮出水面，肺部的每一寸空隙都在贪婪地索取着氧气。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无法褪去的震撼与深深的后怕。
冷汗早已浸透了她们银色的战甲，那是作为生物本能面对更高维度生命体时，无法抑制的生理恐惧。
她们死死地盯着潘震。
看着他手中那柄此刻已经收敛了所有神光的神兵。
那是一柄三尖两刃刀。
它不再像方才那样光芒万丈，而是变得古朴、深沉。
暗金色的杖身仿佛由不知名的古老星核铸造而成，上面铭刻着繁复到连天使的神圣知识宝库都无法解析的云纹。
虽然光芒内敛，但那锋刃处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仿佛只要看上一眼，连灵魂都会被那恐怖的锋芒割裂，被硬生生吸进去搅碎。
天使们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羡慕，那是对力量本能的渴望。
有嫉妒，那是对烈阳捷足先登的不甘。
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
天基王鹤熙那一双湛蓝的眸子中，数据流疯狂地涌动。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试图启动天基运算群去解析潘震此刻的状态，去解析那柄兵器的构成材质。
然而，反馈回来的结果只有两个红色的、刺眼的大字：
【未知】。
甚至是……【无法理解】。
这对于站在已知宇宙科技顶端的天使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她们清晰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变了。
他已经不再是她们所熟悉的那个烈阳守护神。
不再是那个虽然拥有毁灭恒星的伟力，但依旧可以用“恒星驱动技术”、“神体硬度”、“能量通过率”这些神河科技指标来衡量和计算的潘震了。
他已经踏入了另一个领域。
一个天使文明尚未触及，甚至连概念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神秘领域。
那是——“道”。
然而，潘震却对她们那复杂的目光视若无睹。
此刻的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他缓缓地从那单膝跪地的姿态中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沉稳，没有任何力量外泄的狂暴感。
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与周围的空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空气中的微尘似乎都在随着他的呼吸而律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道韵”，自然而然地流淌在他周身。
如果说以前的潘震像是一颗时刻准备爆发的烈阳，霸道而灼热；那么现在的他，就像是深邃无垠的星空，包容一切，又深不可测。
他那张饱经沧桑的国字脸上，曾因为在副本中遭遇惨败、道心破碎而产生的虚无与茫然，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也更加坚定的意志。
那是一种在窥见了世界“真实”的一角，在亲身体会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之后，所产生的敬畏！
以及对探索那无尽未知的无上渴望！
他没有急着去感受体内那暴涨了千百倍、仿佛能轻易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
他也没有去细细把玩手中这柄足以让他纵横已知宇宙、甚至挑战神圣凯莎神威的绝世神兵。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转身。
转向了他身后。
那里，有几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那是从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即便在那个宛如炼狱般的副本世界里经历了无数次死亡与折磨，依然没有背弃他的烈阳战士！
赤凤守护舞照，虎煞守护玄坤。
以及那两名同样是经历了地狱之旅，眼神中至今还充满了麻木与空洞的天道卫。
他们的铠甲破碎不堪，精神萎靡到了极点。
在那场试炼中，他们见识到了真正的神魔。
见识到了那种移星换斗、法天象地的恐怖手段。
他们的骄傲，早已被碾压得粉碎。
潘震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往日那种君主对臣子居高临下的审视，不再是那种严厉的、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
而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以及深深的……愧疚。
是的，愧疚。
是他这个主帅的无知与自大，带着他们一头撞进了一个他们根本无法抗衡的世界，让他们经历了那样的绝望。
“你们……都看到了。”
潘震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干涩。
但这一次，声音中不再有虚无与颓废，而是充满了某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浑厚如钟鸣。
舞照和玄坤身躯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的主神。
“我们曾以为自己站在宇宙的顶端，自诩为天道的代言人。”
潘震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杂货铺的天花板，看向了那遥远而深邃的虚空。
“我们以为掌握了恒星的生灭，便是掌握了真理。”
“但其实……我们所以为的‘真实’，不过是井底的一片天。”
“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在真正的浩瀚面前，渺小如尘埃。”
他的声音低沉，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众人的心头。
“我们为了那一点点资源，为了所谓的宇宙霸权，打生打死。”
“但在那些真正的强者眼中，我们所以为的‘战争’，不过是孩童的嬉闹。”
潘震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发白。
脑海中浮现出副本中那位名为“杨戬”的真君，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他引以为傲的恒星能量烟消云散的场景。
那才是力量。
那才是神！
“从今天起……”
潘震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茫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是野心的火焰，更是求道的火焰！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与坚定，宛如实质的刀锋！
“烈阳，不再为这片小小的‘池塘’而流血！”
“我们的目光，不应局限于这狭隘的已知宇宙，不应局限于与天使、恶魔的争斗！”
“我们的征途，是那片更加广阔的、充满了无限可能与恐怖的……‘真实’星海！”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舞照和玄坤的心中！
甚至连一旁的天使彦和鹤熙，都感到心神剧震。
舞照和玄坤呆呆地看着潘震。
看着这位一直以来都以“守护神河正统”、“延续烈阳国祚”、“称霸已知宇宙”为毕生信念的守护神。
他们无法相信，这样充满颠覆性的话，竟然会从那个最传统、最守旧的潘震口中说出！
但是，他们能感觉得到。
潘震是认真的！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那种在经历了世界观的彻底崩塌与重塑之后，所诞生的全新意志，是何等的坚定不移！
就像是凤凰涅盘，虽然经历了烈火焚身的痛苦，但重生后的羽翼，将更加丰满，飞得更高！
玄坤原本灰暗的眼神中，逐渐亮起了一丝光彩。
舞照握紧了手中的断剑，原本颤抖的身体慢慢挺直。
如果这就是将军的选择……
那么，这也是烈阳的选择！
说完这番话，潘震不再理会属下的反应。
他知道，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就像他自己也花费了漫长的时光才从崩溃中走出来一样。
他转过身，手持着那柄沉重的三尖两刃刀。
迈着沉重的、却又无比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走向了柜台。
走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坐在太师椅上，挂着一脸“奸商”笑容，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的杂货铺老板——顾离。
随着潘震的靠近，一股无形的气势压迫感扑面而来。
天使冷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烈焰之剑，身体紧绷。
她以为潘震要发难。
毕竟，是顾离的“任务”，让潘震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折磨和羞辱。
以这位烈阳摄政王的脾气，获得力量后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找回场子吗？
然而。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在场的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在鹤熙惊愕的注视下。
在天使彦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在所有天使那充满了震惊与呆滞的表情里。
潘震，这位烈阳文明的最高统治者，这位活了数万年，不管是面对死神卡尔还是神圣凯莎都未曾真正低下过头颅的不败战神。
这位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老牌主神。
他走到了顾离面前三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然后。
他缓缓地、郑重地，弯下了他那高傲了数万年的膝盖！
“轰！”
虽然动作轻缓，但当他的膝盖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仿佛整个空间都震动了一下。
他对顾离，行了一个最为古老的、最为隆重的、只存在于烈阳史书中记载的……君臣大礼！
他单膝跪地，背脊挺得笔直。
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并没有被当成武器，而是被他双手托举，横放在身前。
随后，他那颗高傲的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
这一刻，潘震放下了所有的骄傲，放下了所有的身份。
就像是一个求道的学徒，在面对为他指点迷津的恩师。
“我，潘震！”
“代烈阳文明！”
“感谢……店主……今日的……‘教诲’！”
他的声音，洪亮、庄严，回荡在不大的店铺内，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发自肺腑的诚意！
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
他是真的在感谢。
他感谢的，不仅仅是那足以买下半个星系的十万贡献值。
他感谢的，也不仅仅是这柄足以让他战力飙升、无敌于世的绝世神兵。
这些外物，固然珍贵，但在如今的潘震眼中，却已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真正感谢的，是顾离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窥见“真实”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他或许会一直做那个坐井观天的青蛙，在那片名为“已知宇宙”的小池塘里，为了几只虫子而沾沾自喜，最终在无知中走向灭亡。
是顾离，让他看到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那一顿毒打，虽然惨烈到让他道心破碎，差点精神崩溃。
但正如凤凰涅盘，不破不立！
这场洗礼，让他从那片小小的“井”中，彻底跳了出来！
让他明白了何为“道”，何为“修”，何为真正的“力量”。
这，是再造之恩！
是点化之恩！
这一跪，让整个杂货铺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鹤熙的红唇微微张开，一向以睿智着称的她，此刻大脑再一次陷入了宕机状态。
她无法理解。
这不符合逻辑！
根据由于数据模型推演，潘震这种极度自负的人，在遭受挫折后应该会恼羞成怒，或者在获得力量后变得更加狂妄。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下跪？
而且跪得如此心甘情愿，如此理所当然？
天使彦和天使冷更是如同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恶魔莫甘娜改吃素一般，一脸的匪夷所思！
那个顽固的、高傲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顽固！
那个连凯莎女王都敢顶撞几句的烈阳守护神！
竟然……
竟然给这个奸商下跪了？！
而且看那个样子，如果顾离现在让他去死，他可能都会毫不犹豫地提刀自刎！
这简直颠覆了她们数千年来的认知！
唯有顾离。
顾离的虚拟影像依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潘震，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
那是一种农场主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韭菜终于茁壮成长的欣慰笑容。
他喜欢！
他就喜欢看这些原本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神”，在被自己“精心准备”的“现实”狠狠地“教育”了一顿之后，那副大彻大悟、心悦诚服的模样！
这才是开店的乐趣啊。
把那些不可一世的神灵，调教成谦虚好学的“求道者”。
这可比单纯赚多少贡献值，都要让他感到愉悦！
这就是成就感！
“呵呵，潘震守护神，快快请起。”
顾离假惺惺地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却并没有真正要去扶的意思。
“都说了，我们是正经生意人，童叟无欺，‘顾客就是上帝’嘛。”
“不用行此大礼，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这黑店欺负老年人呢。”
“你能对我们的‘旅游项目’感到满意，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肯定了。”
“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哟，亲。”
潘震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并没有因为顾离的调侃而感到恼怒，也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下跪而感到羞耻。
他的表情依旧肃穆。
他没有再去理会顾离那充满商业气息的话语。
他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认真的语气，对着顾离，说出了他全新的目标！
这一刻，他眼中的光芒，比手中的神兵更加耀眼。
“顾店主。”
“我，烈阳文明，想要……继续参加‘次元任务’！”
“无论代价是什么！”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无尽深渊！”
“我们，不再为了那可笑的‘贡献值’……”
“我们，要去亲眼看一看！”
“看一看这个宇宙，看一看诸天万界，它……真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