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没用，不背不能离开。
反过来说，只要背了，过不过都能离开。
也不是这一页每一句都要背，基本走到牧师跟前，牧师会说开头一节，剩下的你就跟着背，有的人抽一句就行了，有的要抽好几句。
不管过和不过，牧师这里都有一本点名册，都会作记录。
几百人看似很多，其实半个小时左右就能结束了。
安什林和埃尔比坐在教室最后面，自然也轮到最后。
“埃尔比，今天可以放过你。”牧师看到过来背书的埃尔比说道。
很显然，这小子在这里也是出了名的。
埃尔比哼了声，交还《圣铎》抱着手道：“来吧。”
牧师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无奈笑了：“行了，你只要背满三句，不用很精准，大概意思行，我都算你过。”
“瞧不起谁呢。”埃尔比有些生气，当下便背了起来。
第一句，完完整整背下，牧师有些惊讶。
但也没有太惊讶。
根据多年教学经验，前三句通常是最容易记住的。
第二句，完完整整背下。
第三句，完完整整背下。
第四句，完完整整背下。
至此，牧师已经开始惊讶了。
能够完整背四句，这还是那个又皮又倔满身二百五十斤反骨的小子么？
可接下来让他惊讶的还在后头。
一直背到第七句，都能一字不差。
直到第八句，背不出了。
第九句，能背出，因为字数很短。
第十句，背得毛糙，大概意思是对的。
“抱歉……”背完埃尔比叹了口气，紧紧握住了拳头：“我说大话了。”
牧师再次惊讶不已，这真的是那个埃尔比？
“拿着，给你的奖励，明天也希望你继续。”
牧师从讲台下拿出一张黄色的纸张递过来。
这种纸张很毛糙，不过还算柔软。
叫黄匝纸，是擦屁股的匝布叶，用水洗成浆后，放入模具定型做成纸张，再经过盐焗和烟熏处理，才具备书写特性。
不过只能保存半年。
受潮后会烂掉，照晒会变得硬脆，然后碎成渣。
这东西不论哪方面都不如羊皮纸。
可羊皮纸贵啊，这种东西可以当信纸，都得一分钱一张。
“用这个来练听说读写的写，倒是挺不错的。”
安什林嘟囔一句，走到了牧师跟前。
牧师一看，不禁有些汗颜，这个异乡人胡子大叔，比他都要大六七岁，叫声叔叔都行，这就是西斯牧首吩咐关照的人物？
“安什林先生，您就不必了。”他道。
安什林指了指黄匝纸道：“我需要这个，还是背一遍。”
也不给牧师反驳的机会，他就把完整内容，学着牧师那种奇异的，流畅的，唱诗般抑扬顿挫起伏的腔调给完整背出。
“安什林先生，您……不是没有基础吗？”
牧师人都傻了，实在忍不住问道。
“是的，我才刚学会不少新的词汇，但写是一点都不会，多谢你的教导。”
他没有问牧师什么名字，拿了纸张，得到准许后，朝着书本抄了刚学的十句话，便和埃尔比往回走。
只是没走多远，在回风谷酒馆的小路上，便被一群人拦住。
领头的是刚刚被罚站，事后背书又没过的那个十五岁少年。
虽说只有十五岁，可他体格却异常健硕。
身后还跟着四个十二岁到十四岁的少年。
“拉尔夫，你有什么问题吗？”埃尔比摊了摊手，无奈问道。
他的手上还绑着拳绳，这已成日常了。
拉尔夫拇指擦过鼻子，哼了声道：“今天你害我出了糗，我要揍你。有本事，你别让你后面的异族仆人帮忙……”
“安什林是我朋友，不是仆人！”埃尔比怒道。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让他飞速冷静下来。
“我没事。”埃尔比叹了口气道：“我们换条路吧。”
“在我的家乡，有个词，叫做拦路虎。说的是出现在前方路上的吃人恶兽，今天你绕过，明天它还在。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恶兽一天天成长，最终还是会把你吃了的。还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当你和别人讲道理时，就是试图将对方拖入你的规则之内，任由你操控。但对方不愿意这么做，你就没办法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你退缩了，改天就会被他嘲笑，他会更嚣张，说你是个懦夫，看见他得绕道走。不如这样，在这里，用他的规则来解决他。输了也不要紧，至少你不缺勇气，只是技术不行，而非怯懦。”
“你支持我打架？”埃尔比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安什林。
安什林笑着摇头：“我是个胆小的人，怕打架，怕吵架，也怕死。所以我从来拒绝打架。可眼下的问题是什么，埃尔比？”
“是他可以向我找茬。”
“不，应该说矛盾，不是问题。”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问题就是一加一你不知道等于几，这就是不明白本质。矛盾就是一加一，你得出答案是三，不明白为什么是三。你明白本质，但不明白怎么解决这个。眼前你想要过去，他不让你过去，这是问题。矛盾是，他想找你麻烦，你不过去也躲不过，解决的方法要么逃，今天逃明天逃，要么就是打。友好地言语交流，讲道理解决，你也试过了，人家不听。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是因为你，可如果你比他强大，他还敢这么做吗？那么，你要怎么解决这个矛盾？”
埃尔比好好想了下，再抬眼看向安什林：“证明我的强大。”
“去吧。”安什林拍了拍他肩膀。
埃尔比一下子得到了莫大鼓舞，他做着拉伸动作走过去。
“我接受你的战言，街拳规则，是么？”
拉尔夫摆摆手，身后少年纷纷让开，他捏着拳头道：“没错。”
“谁来当见证者？”埃尔比朝着周围喊了一声：“我们要打街拳！”
这一声过后，附近立刻冒出了不少脑袋来看。
但没有一个答应的。
“我来。”一个低沉声音说道。
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酒馆走出了个魁梧男人。
他穿着单薄皮上衣，翘着袖子露出浓密汗毛，啃着正一只羊腿。
走到跟前，他举起冒着热气的羊腿。
埃尔比和拉尔夫抬起拳头，朝中间碰撞一下，随后转身各走三步。
“开始。”魁梧男人用油腻腻的嘴笑着喊道。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少年同时转身，各自举拳朝向对方。
“有意思。”男人继续啃着羊腿，当看到埃尔比做着一个上身几乎无懈可击的成熟抱架，下身轻微垫步前行时，眼前不禁一亮。
再看看对面的这个脸孔肥胖的健硕少年，整个正面朝前。
看似有模有样举着手，实则空门大开。
唯一可缺可点的地方，也就他重心放得比较低，朝前不疾不徐，眼神明亮尖锐，看起来还是挺稳健的。
不过，这些优点，对面这个少年也有。
两个孩子发起街拳，本地风气如此，一个个都在看着热闹。
毕竟这年头娱乐方式有限，也不过摇骰子打牌，听歌看舞围着吟游诗人，亦或者就是去帕查屋或拳馆，最后只剩马戏团了。
瞧着两个孩子打架，可比拳馆里面有意思得多。
就在埃尔比距离拉尔夫还有三步距离时，拉尔夫先动了。
他突然加快速度，朝前踢了两脚，这两脚差点踢中埃尔比。
“有意思，还玩测距。”安什林在边上抱手看着。
这个叫拉尔夫的少年，做的事可比长相精明太多。
不过，一切到此为止。
拉尔夫踢了两脚测距，一脚比一脚近，他快速前进半步，抬脚朝前蹬踹。
埃尔比猛地朝前冲去，脚下一旋，抬手便是勾拳。
拉尔夫蹬踹落空同时，埃尔比来到他侧边，勾拳正中下巴。
砰！
绕瞬步勾拳，虽然和安什林比速度不是很快，但这速度绝对超过了大部分孩子，拉尔夫根本反应过来，就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
眼前景色犹如是水中的画般晃荡。
耳朵里也像灌水似的，忽远忽近，忽然模糊忽然清晰。
“三——”强壮光头男抬手示意阿尔比停下，远离，然后数完最后一下，对着所有人一指橘色自然卷发的雀斑脸矮个男孩：“街拳获胜者——”
“喔！喔！喔！”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凌空挥砸拳头。
这就是承认胜者的欢呼。
“把他带回去吧，告诉他，如果不服，我埃尔比随时欢迎他来下战言。”
少年充满自信，然后和安什林一同离开了这里。
望着一大一小离开的两道背影，强壮光头男向周围人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看起来还真不错。”
“风谷酒馆老板的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蛋。”
“听说才进诵书堂一个月就退学了，不服管教。”
“前几天还把几个大些的孩子给揍了。”
“怎么？帕尔提，你看中这个小混蛋了？”
“那就把他带入拳馆里好好练练吧。”
强壮光头男撅了撅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