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接过血书,纸页上的指印还带着温度。“传我的令,”她掷下朱笔,“查抄许家所有产业,田契归还原主,商铺收归官营。”青竹领命而去,腰间令牌在阳光下闪着光。
三日后,青竹将一个蒙面人掼在沈雾面前。“公主,这是许家安插在影卫里的内鬼,伪造您回信的就是他。”蒙面人呸得吐出血沫:“许家答应给我千亩良田,你们能给什么?\"
\"能给你全尸。”容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剑光一闪而过。蒙面人的话戛然而止,血珠溅在桌上的密信上,那伪造的公主笔迹在血泊中渐渐模糊。沈雾看着火光中燃烧的账册,那些记录着盐引、田税和人命的纸页,蜷成黑蝶飞向夜空。
罪证快马送往京城的那日,沈雾站在池塘边,将翡翠蟾蜍投入水中。玉件落水的闷响惊散了锦鲤,涟漪荡到池边的石阶上。容复走来时,肩上的伤已经结痂,他指着远处的商街:\"许家的铺子改成官市了,百姓都说,流心姑娘比御史还厉害。\"
沈雾没说话,指尖划过腰间的长公主令。那枚令牌被摩挲得温润,纹路里还留着父皇亲刻的印记。青竹率着新一批影卫巡街而过,靴底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整齐的声响。周哲府邸的抄家队伍正在装车,那些从地窖搜出的地契和账本,被逐一登记造册。
“其实他们不知道,”容复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真正厉害的,是长公主。\"
风穿过庭院,卷起沈雾的衣摆。她抬头看向津南府的天空,阴霾散尽,几只鸽子正扑棱着翅膀飞过城楼。远处传来商贩的叫卖声,比往日更显清亮。霁风牵着马走来,马鞍上还挂着送往京城的密匣,铜锁在日光下闪着锃亮的光。
\"该走了。\"沈雾翻身上马,缰绳在手中收紧。容复跟着上马,两人并辔而行,马蹄声敲碎了池面的倒影。青竹领着影卫紧随其后,队伍转过街角时,沈雾回望了一眼巡抚府的飞檐——那只翡翠蟾蜍沉入池底,从此津南的水,该清了。
破庙的蛛网在月光下泛着银白,李蔓被按在冰冷的神台上时,额角的血珠正滴在褪色的壁画上。容复站在她面前,松烟墨的气息混着夜风灌进破窗,将她身上的脂粉味冲得七零八落。“石潭派你来做什么?”他指尖叩击着案几,裂纹里渗出的木屑簌簌落在她裙角。
李蔓蜷缩起身子,发簪早已在拉扯中掉落,散乱的发丝遮住半张脸。“督主明鉴,”她声音发颤,却透着股执拗,“我只是……只是仰慕您。”话音未落,容复突然拽起她的小臂,袖管滑落处露出的鞭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紫——那是石潭为逼她就范留下的印记,但她牙关紧咬,始终不肯多说一句。
\"仰慕?\"容复冷笑一声,从袖中抖出那片嵌在发簪里的碎玉,“许大通约石潭后日转移私兵粮草的密信,也是仰慕的信物?”碎玉在他掌心折射出冷光,李蔓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不知道……”她猛地别过脸,发丝扫过神台边缘的裂痕,“是义父让我带的,他说只是普通的家信……”
影卫突然将一盏油灯掷在地上,火焰腾起的瞬间,李蔓看见墙角蜷缩着两个被堵住嘴的孩童——那是她寄养在乡下的弟妹。“石潭答应你事成后放了他们,”容复的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但你忘了,许大通连焦徽都能灭口,何况两个无用的孩子?”
弟妹的呜咽透过麻布传来,李蔓猛地挣扎起来,额头撞在神台上发出闷响。\"别碰他们!\"她眼底的固执瞬间崩塌,泪水混着血污滑落,\"是许大通让石潭派我来的!他说若探不出督主的底细,就把我们全家扔进辉山乱葬岗……\"
容复松开手,李蔓瘫软在地,指着碎玉密信的角落:\"那里……那里还有一行小字,是许大通的私印。他怕石潭反水,让我事成后杀了石潭,把罪证都推给周哲……\"油灯的火苗在她瞳孔里跳跃,映出破庙梁间悬挂的蛛网,像极了津南府盘根错节的阴谋。
沈雾接到飞鸽传书时,正在比对许家商铺的税册与盐引记录。青竹推门而入,手里攥着半片染血的碎玉:“公主,容督主让您看这个。\"玉片背面果然刻着许大通的私印,纹路与焦徽案发现场的蜡封分毫不差。\"李蔓还说,\"青竹压低声音,“许家祠堂地窖里藏的不是盐,是北狄的狼头旗。\"
窗外突然响起夜枭的叫声,沈雾猛地合上税册。北狄狼头旗出现在津南府,意味着许大通不仅贪腐,更通敌叛国。她想起李蔓小臂上的鞭痕,那些交错的血痕此刻仿佛化作密信上的字迹,在烛光下蜿蜒成指向深渊的路标。
“通知容督主,”沈雾将玉片收进袖中,指尖触到袖底藏着的长公主令,“后日丑时,废窑动手。”青竹领命而去,门帘掀起的刹那,沈雾看见庭院里的老槐树影在月光下扭曲,像极了破庙里李蔓绝望时蜷缩的身影——那些被权势碾碎的蝼蚁,最终用血肉在贪腐的巨网中撞出了裂痕。
破庙的夜风卷着李蔓的呜咽,容复松开她小臂时,那道鞭痕仍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影卫将两个孩童从角落解开,男孩扑进李蔓怀里时,她指尖还在颤抖。“许大通的私印在碎玉背面,”容复将玉片抛在神台上,裂纹正穿过狼头图腾的眼睛,“他让你杀石潭,嫁祸周哲?”
李蔓猛地抬头,血污糊住的睫毛颤了颤:“他说石潭知道太多……”话音未落,庙外传来马蹄声。容复掀帘望去,只见一队骑兵举着火把疾驰而过,领头者腰悬鎏金虎符——正是都指挥使王忍。\"他们去辉山了。\"容复捏碎玉片,碎屑扎进掌心,\"许大通要转移狼头旗。\"
沈雾收到飞鸽传书时,青竹正将内鬼的供词放在火盆上。\"这狗东西供出许家买通兵部司吏,\"青竹用剑挑着纸片,\"伪造兵器调拨令的人叫刘全,现就在津南府兵器局。\"火焰舔过\"北狄铁矿\"四字,沈雾忽然想起摊主夫妻说的话——许家商街的铁匠铺,夜夜敲打声不绝。
\"备马。\"她推开窗,夜雾裹着药香涌进来。三日前那辆运药马车的红泥再次浮现眼前,那是津南府特有的朱砂土,只在辉山深处的矿洞附近才有。\"许大通私铸兵器的矿场,应该就在辉山。\"沈雾扣上袖中软鞭,鞭梢的银铃在黑暗中发出细碎声响。
兵器局的更夫打着哈欠走过时,沈雾已翻上院墙。霁风撬开库房门锁,里面的刀枪剑戟码放整齐,却在最底层发现了异样——十箱标着\"边防军刀\"的铁箱里,全是刻着狼头印记的北狄弯刀。“刘全在哪?”沈雾用匕首刮去刀鞘上的锈迹,露出底下崭新的图腾。
更夫被堵住嘴拖进库房时,裤腿还沾着朱砂土。\"别杀我!\"他扑通跪地,指着墙角的暗格,“许家给了我三千两,让我把北狄兵器混在官械里……”暗格里藏着本账册,记录着每月运往辉山的铁矿数目,最后一页画着矿洞地图,入口竟在废窑西侧的山坳里。
此时容复正策马赶往废窑,李蔓蜷缩在车厢角落,怀里还揣着弟妹的平安符。“许大通今晚转移狼头旗,”容复递给她一包金疮药,“你若想救弟妹,就指认他藏旗的地窖。”李蔓接过药包,指尖触到包内硬物——那是枚刻着\"容\"字的令牌。
丑时三刻,废窑的雾气浓得化不开。沈雾伏在窑顶,看见王忍的骑兵将洞口围得水泄不通。许大通的声音从洞内传来:“王都指挥使,这批粮草可是要送往前线的!”王忍冷笑:“前线要的是官盐,不是北狄狼头旗吧?”
话音未落,容复率影卫从地道突入。许大通抓起身边的盐袋砸向火盆,白色晶体遇火爆出蓝烟,呛得众人咳嗽。沈雾趁机跃下,软鞭缠住许大通手腕:“辉山矿洞私铸的兵器,够抄你九族了。”许大通猛地挣脱,却被李蔓死死抱住腿。
“你敢背叛我?”许大通抬脚猛踹,李蔓咳出鲜血,却笑出声:“我爹就是被你害死的盐商!”容复趁机制住许大通,指尖扣住他后颈要穴:“说,狼头旗藏在哪?”许大通突然咬破舌尖,黑血顺着嘴角流下:“你们……休想找到……”
地道深处传来爆炸声。青竹捂着胳膊冲进来:“公主!矿洞入口被炸了!”沈雾望向塌陷的石壁,又看看怀中奄奄一息的李蔓,忽然明白——许大通早将狼头旗转移至另一个地窖。李蔓颤抖着拽住她衣角,从发间摸出枚银簪:“许家祠堂……香炉下……”
当霁风率人挖开许家祠堂地窖时,三百箱官盐码得整整齐齐,最底层压着十二面狼头旗。沈雾拿起其中一面,旗角的金线绣着北狄文——\"天授可汗\"。容复将账本拍在周哲面前时,他正在烧毁密信,火苗舔过\"北狄使者\"的字眼,与废窑的蓝烟重叠成影。
“许大通每年向北狄提供五千斤精铁,”容复抽出周哲藏在暗格的密函,“换得他们侵扰边境时绕开津南府。”周哲瘫坐在地,指着供桌上的牌位:“焦徽早就知道,他想弹劾,结果被许大通灭口了……”沈雾看着牌位上焦徽的名字,想起他吊在房梁上的惨状,指尖骤然收紧。
李蔓的弟妹被送到医馆时,青竹带来个坏消息:“公主,刘全在狱中暴毙了,仵作说是中了‘牵机引’。”沈雾望向窗外,许家商街的灯笼还亮着,那些曾被强收保护费的摊主们,此刻正围在府衙前等待宣判。
王忍交出鎏金虎符时,上面还沾着朱砂土。“焦徽去年在辉山矿洞捡到的,”他跪在沈雾面前,“许大通逼我隐瞒,否则就杀了我妻儿。”虎符背面刻着细小的北狄文,与狼头旗上的印记如出一辙——这竟是北狄可汗亲赐的信物。
容复突然想起什么,翻开焦徽未寄出的弹劾信:“许大通勾结北狄宗室,意图……”信末的字迹被血浸透,隐约可见\"谋反\"二字。沈雾将虎符掷在案上,铜铃震得梁柱落灰:“通知京营,让他们核查近三年北狄使者的入境记录。”
此时石潭正在府中焚烧账本,却被突然闯入的影卫擒住。“许大通答应分我三成铁矿,”他瘫在地上,指着墙上的仕女图,“密道在画像后面,藏着他与北狄使者的合影……”影卫移开画像,暗格里果然藏着幅卷轴,画中许大通与北狄王子碰杯,背景正是辉山矿洞。
李蔓的葬礼在黄昏举行。沈雾将银簪放进她棺木时,发现簪尾刻着\"李记盐坊\"四字——那是十年前被许大通吞并的老字号。容复站在墓前,松烟墨的气息混着纸钱灰,轻声道:“她弟妹已送去京城安置。”沈雾没说话,只是看着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京营传来的密报让沈雾彻夜未眠。北狄使者近三年五次潜入津南府,每次都由许家商队护送,携带的\"贡品\"实则是铁矿样本。\"许大通想用私铸兵器助北狄南下,\"容复指着地图上的辉山,\"一旦关隘失守,津南府就是他们的粮仓。\"
青竹突然闯入书房,手里攥着封染血的信:“公主,这是从刘全尸身上搜出的,他死前咬破舌尖藏在牙缝里……“信是用北狄文写的,容复译出内容时,沈雾的指尖已掐进掌心——”京城有人接应,信物是羊脂玉双鱼佩“。
与此同时,京城首辅府内,侍郎正将密信递给老首辅。”许大通已暴露,“侍郎搓着手,”北狄那边说,只要拿到长公主的行踪,就……“老首辅抚摸着腰间的双鱼佩,窗外的石榴花正开得艳红:”告诉他们,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