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掌心持续震动,林树君盯着同学群里疯狂刷新的消息。
黄思思放大的尸骨特写照里,铁链缠绕的指骨正死死扣住半块彩釉瓦当——正是他昨日在宗祠房檐发现的那片明代琉璃。
“这具尸骨起码埋了二十年。”张承轩在群里发来张法医父亲的鉴定报告截图,“但翡翠坠子的雕工,和去年出土的万历年间藩王陪葬品......”
晒谷场西侧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林树君猛然抬头。
李叔握着劈柴刀站在磨盘旁,浑浊的眼球倒映着手机冷光,刀锋沾着几缕暗红色纤维。
老座钟的铜摆突然卡在两点五十九分,生锈的齿轮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小伙子,别乱拍东西。”周婶挎着竹篮从祠堂偏门闪出,篮底渗出深褐色液体,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水痕,“暴雨冲垮的不止山路,还有好些个不该见光的老物件。”
林树君退后两步,后背抵住晒谷场晾着的霉烂草席。
手机突然弹出暴雨红色预警,地图上古井村的位置被标注成深紫色漩涡。
他盯着宗祠飞檐下那些随风晃动的符纸,朱砂绘制的锁链图案正与尸骨铁链的缠绕方式完全一致。
“张哥,你们那边还能联系上救援队吗?”林树君压低声音拨通电话,指尖摩挲着怀表裂缝里渗出的血丝。
表盘玻璃不知何时裂开蛛网状纹路,分针正逆时针缓慢爬行。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杂音:“至少四天后才能抢通公路,但失踪人数每小时都在增加......”张建国突然倒抽冷气,背景里传来金属拖拽声:“等等!泥石流现场挖出辆九十年代的出租车,车牌号是纣A·t428!”
林树君猛地攥紧手机。
这个车牌号他见过,在同学群疯传的都市传说里,正是载着嫁衣女鬼在跨江大桥消失的幽灵出租车。
晒谷场角落的老式压水井突然涌出腥臭黑水,井壁青苔间隐约露出半枚血手印。
“我去探探后山。”林树君抓起登山包,将怀表塞进缠着铜钱的红绳里。
经过李叔身边时,劈柴刀“当啷”掉在地上,刀柄刻着的“忠”字被磨得只剩半边“中”,像是被人用利器生生剜去。
泥石流冲毁的山路像被巨兽啃噬过的腐肉,断裂的柏树横亘在滑坡体上,树皮残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
林树君攀着裸露的电缆向上爬,指腹蹭到电缆接头处烧焦的符纸灰烬。
转过第三个弯道时,他僵在原地——二十分钟前折断的松枝仍卡在岩缝里,而本该在前方的断崖,此刻变成了自己出发时的碎石坡。
山风卷着纸钱掠过耳畔,林树君摸出怀表。
表盘玻璃的裂纹已经蔓延到表盖,血肉中的翡翠残片正在缓慢生长,与尸骨玉坠相似的纹路在皮下若隐若现。
他咬牙冲向山顶,登山靴却突然陷入湿滑的腐殖土,整个人顺着陡坡滚进灌木丛。
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林树君翻身坐起,指尖摸到半截生锈的锁链。
三十米外的滑坡断面里,露出半截九十年代款式的出租车顶灯,挡风玻璃上布满蛛网状裂痕。
他踉跄着走近,突然被仪表盘反光晃得眯起眼睛——计价器液晶屏显示着“42.8元”,与都市传说中幽灵出租车的最后计价数字分毫不差。
“有人吗?”林树君敲了敲严重变形的车门。
后视镜突然映出个穿红旗袍的身影,翡翠耳坠在鬓边晃出血色光晕。
他猛地转身,只看到自己滚落时压折的灌木正在缓缓复原,断枝切口渗出暗绿色汁液。
手机在此刻响起刺耳的警报,同学群弹出黄思思的紧急消息:“所有人立即检查随身物品!陈彤的防晒衣里发现了明代铜钱,李泗背包夹层有浸血的符纸......”配图里那些物件,分明与宗祠供桌上失踪的镇物完全相同。
林树君摸索着怀表的手突然顿住。
表盖缝隙里渗出的不再是血丝,而是混着彩釉碎屑的黑色粘液。
当他跌跌撞撞跑回村口时,夕阳正将宗祠的琉璃瓦檐染成暗红色,老座钟的铜摆不知何时挣脱卡壳,在六点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晒谷场上晾晒的玉米不知被谁堆成了坟包形状,李叔家的窗户糊满黄裱纸,周婶的竹篮倒扣在井台边,篮底粘着的褐色液体已经凝固成符咒纹路。
林树君摸出电量耗尽的手机,发现所有电子设备的时间都定格在三点整——正是他们挖出古尸那刻老座钟停摆的时间。
暮色中的古井村陷入死寂,唯有怀表齿轮发出骨骼摩擦般的“咔咔”声。
林树君突然意识到,那些看似偶然滚落的山石、莫名出现的古物、循环往复的山路,或许都是某种古老阵法的组成部分。
而随着最后一块“镇物”归位, 村口百年槐树的枝条突然无风自动,挂在枝头的破旧灯笼逐次亮起昏黄的光。
林树君看到十几个模糊的身影从泥浆里浮出,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脖颈都缠着生锈的铁链。
怀表盖在这时彻底崩裂,翡翠残片与尸骨玉坠同时泛起血光,将那些身影的轮廓映照得愈发清晰——每个“人”的左眼眶下方,都嵌着泪滴状的翡翠印记。
林树君扶着百年槐树粗糙的树干喘息,指尖传来的触感令他浑身发冷——树皮表面布满纵向沟壑,与昨日在滑坡断面看到的指甲抓痕如出一辙。
雾气从山涧漫上来,将整个村庄包裹成灰白色茧房。
他望着村口泥地上新鲜的车辙印,突然意识到这场鬼打墙的规模远超想象。
那些印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重型机械特有的锯齿纹路里,竟然夹杂着几道赤足脚印。
更远处传来柴油引擎的轰鸣,三台黄色挖掘机正在清理滑坡体,探照灯将操作员的影子投射在断崖上,那些影子脖颈处都延伸着细长的锁链阴影。
“林先生?”穿橙色救援服的男人从雾中走出,胸牌上“地质局张工”的字样泛着冷光,“我们在村西发现明代排水沟,需要您帮忙辨认......”他递来的图纸上标注着青石构件位置,墨迹却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林树君后退半步,登山包里的铜钱突然发出蜂鸣。
他记得这些康熙通宝是今早从陈彤防晒衣里发现的,此刻却在救援队出现时产生共振。
当张工伸手要拍他肩膀时,铜钱猛地跳出背包,在泥地上摆出北斗七星的阵型。
挖掘机的机械臂突然砸向山体,崩落的碎石中露出半截明代鸱吻。
林树君瞳孔骤缩——那正是宗祠屋顶缺失的镇宅神兽,兽首眼眶里嵌着的翡翠,与他怀表中生长的残片纹路完全吻合。
柴油引擎声忽然变得沉闷粘稠,像是无数人在水下呼喊。
“您脸色很差。”张工掏出保温杯递过来,枸杞在暗红色液体里沉浮,“喝点参茶定定神。”杯壁内侧残留的褐色污渍,与周婶竹篮渗出的液体如出一辙。
林树君推开杯子的瞬间,铜钱阵突然炸开。
最边缘那枚钱币滚到张工脚边,竟像烙铁般在他靴底烫出青烟。
手机在此刻震动,同学群弹出新消息:陈彤发来挖掘现场视频,画面里根本没有救援队,只有十几具缠着铁链的骷髅在徒手刨土。
冷汗顺着脊椎滑落,林树君抬头再看时,张工胸牌上的字已变成“万历四十二年”。
探照灯光穿透雾气,照见挖掘机铲斗里堆积的不仅是山石,还有大量浸血的符纸和断裂的指骨。
他转身狂奔,身后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混着电子钟倒计时的滴答声。
村民李叔家的窗户透出烛光,窗棂上贴着的黄符随呼吸节奏明灭。
林树君跌坐在晒谷场的草垛后,发现掌纹间不知何时渗入彩釉碎屑,那些青金与朱砂的混合物,正沿着血管缓缓流向心脏位置。
夜风送来断续的对话声,周婶的蓝布头巾在宗祠转角处一闪而过:“...戌时要喂第三次鸡血...”“你疯了吗?子时不到就敢动镇物...”李叔的烟袋锅磕在磨盘上,溅起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锁链图案。
林树君屏息摸出怀表,翡翠残片已突破皮肤束缚,与尸骨玉坠形成诡异的共鸣。
当他运转家传的归藏心法时,铜钱突然悬浮成卦象,卦爻间流动的却不是以往的金光,而是粘稠如沥青的黑色物质。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电量显示在3%诡异地定格。
同学群的最新视频里,李泗背包中的符纸正在渗出鲜血,陈彤的防晒衣无风自动,明代铜钱在衣摆下摆出七星阵——与他方才所见完全一致。
更可怕的是,所有出镜者的左眼下方,都浮现出淡淡的翡翠光斑。
“不对...”林树君突然抓起一把晒场上的玉米粒,在月光下它们根本不是粮食,而是密密麻麻的微型石敢当,每个都刻着生辰八字。
当他运转内力震碎表层石皮,里面赫然露出蜷缩的胚胎干尸。
祠堂方向传来木门吱呀声,李叔举着煤油灯走向鸡舍,灯罩上绘制的锁链符咒与尸骨上的铁链缠绕方式完全一致。
周婶拽着他的补丁外套低声哀求:“当家的,没听到那些爪子挠门声吗?今夜阴气太重......”
林树君藏身草垛,发现李叔的影子在月光下竟分裂成两个——一个弯腰喂鸡,另一个正把柴刀藏在身后。
当煤油灯照亮鸡笼时,他看清那些根本不是家禽,而是浑身长满翡翠斑点的无头石像,脖颈断口处缠绕着生锈铁链。
怀表突然发出骨骼碎裂般的脆响,翡翠残片完全嵌入林树君掌心,与铜钱阵产生血脉相连的震颤。
他强忍剧痛运转周天,却发现内力正被某种古老阵法抽离。
手机最后1%的电量里,黄思思发出尖叫语音:“铜钱...铜钱在吃我的血...啊!”
当月光被乌云遮蔽的瞬间,整个村庄陷入绝对黑暗。
林树君听到此起彼伏的锁链碰撞声,像是无数人拖着镣铐在雾中行走。
他摸黑翻进祠堂偏殿,供桌上的镇物果然少了两件——对应陈彤和李泗持有的那两枚铜钱。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林树君顺着木梯爬上二层,发现这里堆满九十年代的旧物。
泛黄的报纸头条报道着“纣市出租车集体失踪案”,配图中跨江大桥护栏上,残留着与古井村相同的锁链状刮痕。
当他翻开值班日志时,怀表突然开始逆时针疯转。
翡翠残片发出灼热红光,照亮最后一页血字:“阵眼在活人体内,子时轮转,永世不得......”字迹被大量抓痕覆盖,墙角蜷缩着具穿红旗袍的骷髅,左手紧攥着出租车计价器,液晶屏定格在42.8元。
窗外传来李叔的惨叫,林树君冲到窗边时,只看到煤油灯滚落在井台边。
周婶的蓝布头巾挂在槐树枝头,下方泥土新鲜翻动,隐约露出半截缠着铁链的臂骨。
手机彻底黑屏前,他拍下最后一张照片——屏幕里的自己左眼下方,翡翠光斑正在缓慢成形。
林树君蜷缩在祠堂角落昏睡过去,铜钱在胸口烫出北斗形状的伤痕。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如墨,怀表齿轮声与锁链拖曳声在村道上交织。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雾霭时,李叔家糊着黄裱纸的窗户突然无风自开,门框上残留着五道带血的抓痕,像是有人从屋内拼命想要挣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