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燕霞在挨了一巴掌后，又自觉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张牙舞爪就要还手回去，却被周荣民阴沉地瞪了一眼。
医院走廊顶头的灯在寒风凛冽中闪烁不定，时亮时暗，将周荣民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印照得阴森可怖。
方燕霞身躯微微颤抖，她清晰瞧见周荣民浑浊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以往再吵再闹，她也没见过周荣民用这种看死人的眼神看她，像是要杀人似的，哪里还横的起来。
叶易涵见方燕霞好长时间没动静，就知道她被唬住了，觉得耳根清净的同时，对周荣民多了几分警惕心。
该说不愧是干死人买卖心胆大。
先前被她吓一回，没几天就跟没事人似的，另一位女士心理素质就不行了，自那夜过后，大病一场，到现在还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叶易涵不知道手术何时结束，不过系统检测过宋文文的身体，她的状况不算严重，糟糕的是那些毒素全被她肚子里的婴儿吸收，反倒影响到母体，结果就是难产。
夜色暗沉，医院玻璃窗受到外面呼啸寒风的侵袭，发出不堪承受的轰鸣声。
一声接一声加重人心头的不安。
叶易涵周身漫起一阵寒意，甚至都能感受到丝丝冷风飕飕地钻进脖颈，不由得缩缩脖子。
她看了墙上的挂钟，觉得与其留在这里挨冷受冻，跟人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回去睡个回笼觉呢。
反正一时半会这孩子是不会生下来，把人送到医院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就是周庆的责任，他们就不奉陪了。
叶易涵准备提出告辞，唇瓣动了动，猛地鼻子不适打了个喷嚏。
“冷了？”周景深视线停留在女子发红的鼻尖上。
叶易涵吸了吸鼻子，僵硬的手指被人攥在掌心捂了捂。
周景深的手指粗粝修长，宽厚的大手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直到手上渐渐染上对方的温度。
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叶易涵脸皮薄，还有点不好意思，相较之下，周景深的样子十分淡定，倒把周家兄妹看得不好意思，双双移开目光。
也就方燕霞嘴里嘟嘟囔囔，“不要脸”的字眼隐约传入她的耳中。
但谁又在乎方燕霞的看法呢。
“走不走？”叶易涵抬头，无声询问周景深。
周景深心领神会，对众人用平静的语气，吐出简洁的五个字：“我们先走了。”
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周景深拉着叶易涵迈着步子往楼梯口方向去。
周庆欲言又止，下意识喊住周景深，“大哥，你们这就要走了？”
周景深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然呢？接下来是还有我们什么事？”
周庆咽了咽口水，想说那药是怎么回事？想问万一媳妇真是因为娘出的事，他该怎么向宋家交代。
不过这些无助看到周景深淡漠的神情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庆清楚意识到，里面正在生产的人是他的媳妇，而在签了那份协议后，爹娘妹子就不再是大哥的责任，大哥没理由继续帮他收拾烂摊子。
只是长久以来，周庆习惯了上面有大哥顶着的生活，他明白，有大哥在，犹如吃了定心丸，什么都不用发愁。
但现在，整个周家耗费那么多资源培养他，连大哥都入赘出去了，他得成熟稳重点，承担起责任。
在周景深毫无波动的眼神中，周庆强压内心的慌乱，佯装镇定地回答：“我只是想说，外面天黑，你们一路小心。”
“知道了。”周景深应了声，只是又被人喊住。
这次是方燕霞叫住他们，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 道：“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不顺路。”叶易涵不带考虑一下，直接拒绝了。
方燕霞被拒绝了，老脸上多了抹恼怒，“怎么不顺路，反正都是要回村，载我们一程都不行吗？你懂不懂尊老爱幼，还是你记恨我这个老婆子，想让我深更半夜一路走回去。”方燕霞一口不敬长辈的大锅立马扣在叶易涵身上。
叶易涵呵呵一笑，觉得方燕霞是心里不痛快，就拿他们当出气筒，也不惯着，立马把锅反扣回去
“老太太，你可真是半点都不心疼你儿子啊，你没看见外面天都黑成什么样了吗？你不怕死我还怕翻车呢。”
“你这死丫头胡诌什么。”方燕霞心惊胆战，太太都是称呼那些地主婆子，这死丫头是想害死她啊！
周庆也觉得叶易涵的做法过了些，刚欲说话，便被周芳拉扯袖子拦住。
一直当隐形人的周芳小声道：“二哥，药材那事还没弄明白，还是别吵了，万一吵闹声传到手术室里，影响二嫂生产就不好了。”
“我都说没问题了，你们连我这个亲娘都不信吗？”方燕霞情绪一下就上来了。
周庆眉尖轻拧着，迟疑再三还是沉默了，这把坚信自己无错的方燕霞气个倒仰。
她为什么疼爱小儿子，不就是为了被人欺负时有人撑腰出头吗，结果现在娶了儿媳妇就把老娘抛之脑后。
偏偏阻拦的还是另一个女儿，方燕霞那心哗啦啦的冷凉下来，胸腔被委屈与憋屈填满，开口辱骂泄愤，尖锐刺耳的女声在走廊里回荡。
眼瞧快把安保人员招来，还是周荣民黑脸出来喝止她，“行了，我受够你了，简直没完没了，我们要跟你离婚。”
一语激起千层浪。
方燕霞如遭雷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做错什么事你要跟我离婚？”
这年头离婚虽然不少见，但在村子里头可是头一例，老夫老妻都生三个子女了还要离婚，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
周荣民的发言可把周庆他们惊了一跳。
“对啊，爹……不用走到这一步吧。”周庆赶紧求情。
周荣民不理这个儿子，眼眸半眯带威胁，一直盯着方燕霞，“我不是在说笑，你要再没完没了的吵，明天就去公社办手续。”
方燕霞真被吓住了，大气不敢出一个。
谁也不知道周荣民是真动离婚的心思，还是只是为了让方燕霞闭嘴，一时间气氛冷凝如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