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入目只有漫无边际的灰白。
我踉跄着扶住膝盖,喉间泛起腥甜——方才那道空间裂缝的撕扯远比方才更狠,左肩的法衣被划开三寸长的口子,鲜血正顺着臂弯往下淌。
可这点疼算不得什么,真正让我头皮发麻的是眼前的景象:无数半透明的碎片在灰白雾气里飘着,像被揉碎的星子,又像...被撕成碎片的记忆。
有片碎片擦过指尖,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抓。
指尖刚触到那团微光,太阳穴突然炸开刺痛,眼前的灰白瞬间翻涌成另一片天地。
是座悬浮在云层里的玉台。
台上立着个穿月白道袍的男人,他背对着我,发间金簪闪着冷光。
我能看见他掌心缠着金红两色锁链,锁链另一端扎进云层深处,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天道锁链,不过是轮回的囚笼。\"他的声音像古钟震颤,\"今日我便要——\"
话音未落,云层里突然窜出漆黑雷蛇。
那雷蛇裹着锁链倒卷回来,直接洞穿了他的胸口。
道袍被血浸透,他却笑了,抬手掐了个诀:\"锁我者,终困己...\"
画面戛然而止。
我踉跄着后退,撞在某个冰凉的东西上。
转头一看,方才那片碎片不知何时凝成了光幕,正缓缓消散,只剩我掌心还残留着灼烧般的热——那是方才触碰时烙下的印记。
\"这是千年前'破穹子'的残魂记忆。\"天机子的声音突然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化神期修士特有的沉稳,却又混着几分沙哑,\"他当年试图斩断天道锁链,反被轮回之力反噬,神魂碎成了千万片。\"
我摸向腰间的傀儡之心,想借它镇压翻涌的气血,指尖却触到一片空——不知何时,储物袋的灵力屏障已经溃散了。\"这里法则混乱。\"天机子叹了口气,\"你的法宝、灵力,都像是掉进了泥潭里的石子,使不上力。\"
我眯起眼。
灰白雾气里,有几缕若有若无的光轨在流动,像极了前世在古籍里见过的星图。\"命纹罗盘。\"我脱口而出。
识海里的残魂轻咳一声:\"不错,你前世用它推演过三千世界的命数。
现在...试试用它解析这些光轨。\"
我咬破指尖,在眉心画了道血符。
滚烫的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却让神识突然清晰起来。
那些光轨在我眼里逐渐显形,每一根都缠着细小的金纹,像极了...因果线。
\"走中间那根。\"天机子的声音突然紧绷,\"右边第三根在扭曲,是空间崩塌的前兆。\"
我踩上最近的光轨,鞋底刚沾到那缕微光,脚下的雾气就\"刺啦\"一声裂开道缝。
冷风从缝里灌进来,刮得我脸颊生疼,能听见有东西在裂缝里嘶吼——像是被剥了皮的野兽,又像是...无数人同时尖叫。
\"快!\"天机子厉喝,\"这地方每呼吸一次,你的神魂就会被抽走一分!\"
我咬着牙往前冲。
光轨在脚下忽明忽暗,每跑十步就得换一根,否则就会被突然出现的裂缝吞没。
有次换轨时慢了半拍,右小腿被裂缝擦过,疼得我差点栽倒——不是皮肉伤,是骨头里像被灌了烧红的铁水,连带着识海都在抽痛。
也不知跑了多久,灰白雾气终于淡了些。
我看见正前方有团暗红的光,像颗被血浸透的珠子,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那是轮回残界的核心。\"天机子的声音已经弱得像游丝,\"找到天道锁链的真相...就藏在那里。\"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刚要抬脚,忽然觉得后颈发凉。
有什么东西在看我。
不是那种被野兽盯上的危险感,更像是...被某个等了千年的人,终于等到了猎物。
我猛地转身。
灰白雾气里,有道身影正从光轨上走来。
他的轮廓被雾气裹着,看不太清,可那把斜挎在腰间的剑——剑身流转着幽蓝寒光,剑鞘上刻着九只衔尾玄鸟——我再熟悉不过。
是李慕白的弑神剑。
我的手本能地摸向腰间,这才想起储物袋已经失效了。
背后的核心红光突然大盛,锁链声炸响如雷。
我盯着那道逐渐清晰的身影,喉咙发紧——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跳上,可我能看见他眼尾的红痣,和记忆里那个在宗门外羞辱我\"外门贱种\"的少年,分毫不差。
\"林寒。\"他开口了。
声音像浸在冰里的刀刃,\"你猜...我等这天,等了多久?\"
灰白雾气突然翻涌成墨色。
我握紧命纹罗盘,看着罗盘中心的指针疯狂旋转——那是空间再次崩塌的预兆。
可此刻我盯着李慕白腰间的弑神剑,突然想起方才破穹子记忆里的锁链。
或许,这一切的因果,从他捡起那把剑时,就已经注定了。
我喉间泛起铁锈味——不是因为方才的剑风,是咬得太狠,舌尖渗了血。
李慕白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细针,扎进识海最深处。
千年?
他说追随我千年?
弑神剑的寒光刺破雾气,我盯着他眼尾那颗红痣,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青云宗演武场。
他持剑挑飞我刚炼好的淬体丹,丹瓶碎在泥里,他蹲下来,红痣随着笑意轻颤:\"外门杂役也配修仙?\"那时他不过筑基初期,剑气却比现在更灼人。
原来有些恨,真的会在轮回里生根,抽枝,长成遮天的毒藤。
\"逃?\"我舔了舔嘴角的血,手指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储物袋虽废,但方才用命纹罗盘时,指尖血渗进了袖中符囊。\"我若想逃,你追得上?\"话刚出口,他的剑气已裹着腥风劈至。
这一剑比当年在苍梧山巅更狠。
我望着那道幽蓝剑影,竟看出几分熟悉的轨迹——像极了天机子残魂教我推演命数时,星轨坍缩的弧度。
原来他早把我的步法破绽,刻进了每一剑的轨迹里。
\"轰!\"
记忆碎片在剑气中炸成齑粉。
有片闪着银光的碎片擦过我耳畔,我瞥见碎片里是个穿玄色道袍的背影——那是天机子。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腰间挂着的,正是李慕白此刻握着的弑神剑剑穗。
\"原来你早拿了他的剑。\"我突然笑了。
天机步的口诀在识海翻涌,左脚虚点光轨,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影子,再出现时已在李慕白右肩三寸处。
他后颈的寒毛炸起——这是修士感知危险的本能反应,和当年在演武场,我被他按在泥里时,后颈的刺痛一模一样。
\"你连真正的天机都不懂。\"我贴着他耳畔低语,掌心的破妄符印开始发烫。
符纸是用天机子残魂的一缕神识画的,此刻正顺着指腹往他后心钻——那是修士最薄弱的命门。
他猛地旋身,弑神剑划出半圆,剑刃擦着我左臂撕下一片血肉,却也让符印成功贴上了他后背。
\"噗!\"
他喷出一口黑血。
我后退三步,看着他眼底的疯狂褪成惊恐——破妄符能撕开封印的记忆,看来他藏了千年的秘密,终于要见光了。
\"你们都是注定轮回之人。\"
机械的话音像冰锥扎进头顶。
我抬头,看见天道傀儡从红光里走出来。
它的身体由无数因果线编织而成,每条线上都串着零碎的记忆:有我在青云宗扫落叶的清晨,有周青在丹房骂我\"笨蛋\"的傍晚,有李慕白第一次杀人时颤抖的手。
\"何苦挣扎?\"它抬起由锁链构成的手臂,因果线突然收紧。
我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脆响,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这是轮回之力在惩罚我跳出命轨。
李慕白突然笑了,他抹去嘴角的黑血,弑神剑上的玄鸟纹开始渗血:\"原来...原来我是替天行道?\"
\"放屁。\"我咬碎舌尖,血雾喷在因果线上。
那些线吃了血,瞬间烧成灰烬。
傀儡的声音出现裂痕:\"规则...不可违逆...\"
\"规则是人定的。\"我抹去脸上的血,盯着不远处的核心红光。
锁链碰撞声此刻清晰得惊人,我甚至能听见每道锁环上刻着的名字——有破穹子,有天机子,有李慕白,还有我。
\"林寒!\"李慕白突然扑过来,弑神剑的剑尖抵住我咽喉。
他的瞳孔里映着傀儡的因果线网,声音却在发抖:\"告诉我,这轮回里...有没有过一刻,你真的把我当对手?\"
我望着他,突然想起方才那片天机子的记忆碎片。
原来弑神剑的剑鞘上,九只玄鸟本是衔着同颗珠子的——那珠子,此刻正在核心红光里,随着锁链震颤,渗出点点金芒。
\"有。\"我伸手扣住他手腕,\"从你捡起这把剑开始。\"
话音未落,核心红光突然暴涨。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钻上来,像藤蔓,像锁链,像...前世的记忆。
李慕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望着我身后,声音带着哭腔:\"那是...天道锁链的真容?\"
我转身。
红光中,无数金红锁链交织成网,每根锁链上都缠着半透明的人影——那是轮回中被锁死的修士残魂。
锁链最中心,悬浮着一枚青铜罗盘,和我手中的命纹罗盘一模一样,却多了道深深的裂痕。
\"原来...这才是轮回残界的核心。\"天机子的残魂突然在识海响起,\"林寒,去触碰那枚罗盘。\"
我松开李慕白的手腕。
他踉跄后退,弑神剑\"当啷\"落地。
天道傀儡的因果线网开始崩溃,它发出刺耳的尖啸:\"轮回...轮回...\"
我踩着满地破碎的记忆碎片,走向那团红光。
锁链声在耳边轰鸣,像千年前破穹子最后的呐喊。
指尖即将触到罗盘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李慕白的低语:\"原来...我才是那枚棋子。\"
红光突然将我包裹。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看见罗盘裂痕里渗出的金光,像极了前世在星图里见过的,那道能撕开轮回的\"天机\"。
黑暗中,青铜罗盘的裂痕突然绽开一线金光。
锁链上的残魂开始躁动,有个裹着血衣的身影,正顺着裂痕,缓缓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