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下的的,怎么会中暑!
“这不是新伤吧。”钟小小道。
新伤翻出的血肉是鲜红色的,可小桃爹的伤口却是深红色发黑,有些地方已经滚脓了,上面沾满了灰尘和稻穗。
小桃奶奶是过来人,见了儿子的伤口,道:“你什么时候受伤,怎么不和娘说!”
小桃爹道:“我想着撑两日,等稻割完了,伤口说不定就已经好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小桃奶奶道,“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自己好!”
周小娥道:“那怎么办!那什么小桃爹,你看看你还能站起来吗?”
小桃爹扶着腿,此时他已经痛到麻木,反倒是因为另一条有知觉的腿撑不住才摔倒了的。
“这样不行,”钟小小道,“这么热的天,伤口若是不处理,说不定整条腿都会废掉的。”
感染上败血症,到时候就只能截肢了。
小桃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吓得一片惨白:“有这么…严重吗?”
这时有乡亲道:“怎么没有。
我媳妇她二舅姥爷,听说就是受了皮外伤没好,最后半条腿都黑了,就从小腿这儿越来越往上,最后不得不去镇上把半条腿给锯了。
“啊~这么吓人啊。”
“那怎么办!小桃奶奶,快送去镇上看跌打师傅吧。”
小桃爹还在逞强:“娘,我没事,歇会儿还能继续干。
有什么等把粮收了再说。”
“胡说,那哪儿行?”
小桃奶奶抹了把脸:“我这就找族长,张罗人送医。”
“真送啊,”刚才那位乡亲又道,“镇上的那位跌打师傅诊费收得可不便宜啊。
我媳妇儿的二舅老爷,锯个腿花了五两银子,现在还赊着帐呢。”
“各位。”钟小小道。
“娘,我还是别去了。”
“你别多想,有命在,银钱总是还得了的。”
“各位!”钟小小大声道,“我想我有办法缝合。”
*
钟小小前阵子为了分耕牛在村里做摸底调查时,才知道小桃奶奶家的情况。
东宝南宝之前饭都吃不饱,又被莫铁柱那些大孩子欺负,在村里结交的朋友家里或多或少都是在村里被边缘化的。
比如小桃奶奶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身子孱弱。
小桃爷爷奶奶从亲戚家抱养了个孩子,给女儿做童养夫。
是的,你没看错,童养夫。
说是童养夫,可从小养大,和自己亲儿子也没什么变化。
家里满打满算也就小桃爹一个壮劳力,所以小桃家和小娥婶家一样,每年都想着要多存些银钱,好找人替徭役。
小桃爹若是去镇上诊治,积攒的银钱都拿去治腿了,就没银钱找人服徭役了。
到时还要去服徭役,他们家就他一个壮劳力,小桃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可若是不治腿,眼前这关就过不了。
钟小小道:“我会缝合伤口。”
伤口应是已有一两天的样子,能够排除破伤风的风险。
如果能在村子里缝合,那就不用找人去镇上了
小桃爹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小桃奶奶和钟小小关系熟络,见她胸有成竹,心也放下了一半。
“今日先处理伤口,等我晚上将缝合的线做好,明日就能缝合。”
周小娥道:“做线?做什么线?”
钟小小道:“是可以不用拆线的缝合线。”
“不用拆线?”村民中有些去镇上治过跌打,“真有这种线?”
钟小小说的不是西医用的羊肠线,而是中医外科常用的桑白皮线。
桑白皮线缝合后不用拆线,且它本身还有消炎的效果。
她曾在伤科实习过,学过缝针。
小桃爹在别人搀扶下走到田垄上,兀自不放心家里的收成。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干什么?”小桃奶奶瞧着他触目惊心的刀伤,也是不住地抹眼泪。
能不想吗?
辛苦劳作了一季,要是不能在下雨前把谷子晒好,那可能直接就是折损两三成的收益。
可小桃爹这副情形,是不可能再在地里呆着了,必须尽快清理伤口。
各家各户都忙着收粮,就算想看热闹时间也不允许。
钟小小带着三小只赶到小桃家。
小桃家虽然家境贫寒,但拾掇得很干净。
钟小小回家取了清理伤口的工具。
眼下唯一能用的消毒用品只有浓盐水。
她从家里把泥炉拿来,将细纱布在水里煮开。
小桃奶奶见钟小小打开盐罐子道:“这是什么?”
“盐,”钟小小解释道,“浓盐水消毒。”
“消毒?这能有用?”小桃娘问道。
小桃奶奶拍了下女儿:“盐价虽贵,我们还用得起。”
官盐价要四五十文,比肉价都还贵呢,但比起去镇上的花费,不知要便宜几多。
很快,浓盐水煮好,钟小小让小桃拿块布让爹爹咬住。
小桃爹觉得自己铮铮汉子,镰刀伤都硬挺了两天,盐水消毒而已,连说不用。
钟小小笑道:“相信我,你还是咬着吧。”
下一秒,温热的盐水冲刷伤口,小桃爹疼得额头青筋爆起。
钟小小先冲洗伤口,把夹杂在伤口里的污泥灰尘全部冲洗干净,再挑破了脓肿,清理创口。
小桃娘捂着眼睛不敢看,倒是小桃在边上冷静沉着地配合钟小小操作。
钟小小喊:“冲洗。”
她就把盐水往她爹伤口上浇。
清理完伤口,小桃爹的褂子后背都湿透了,脱力地躺在床上。
“每两个时辰用浓盐水消毒一次,伤口就这样晾着保持透气。”
小桃爹一听还要“消毒”,不由咬紧牙关。
小桃奶奶道:“好,莫二娘子你放心,我们都听你的。”
这时,周里正带着祥子来了。
钟小小救活了他媳妇,他比别人还多信她三分。
周里正不等小桃奶奶开口,先道:“收粮的事你不用担心。
晚上我去找族长,让他从族里抽两个壮丁,替你们把粮收了。”
小桃家正愁这事,听了周里正话恨不得马上给他跪下。
周里正扶住她道:“你不用谢我,要谢还是谢莫二娘子。”
钟小小不明所以:“谢我?”
周里正道:“要多谢你告来的那头牛。这几日收粮村里有了牛车,大家伙轻省不少,才能匀出人手帮小桃家收粮。”
以前收粮,大多要手挑肩扛,一百斤粮食怎么也要跑个三五回。现在多了辆牛车,把车装满,就只要一个人押车就行。
三小只在边上看娘的眼神都是闪闪亮亮的。
家里后山就有桑树,钟小小当天回去就制好了桑白皮线。
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小桃家干净利落地把伤口缝合完毕,然后提上镰刀继续下地干活。
除了周里正,村里不少人家对钟小小的医术还是将信将疑的。
直到三天后重新见到小桃爹出现在地里,腿上的伤口也不肿了,新生的皮肉长出来,才真相信钟小小说她会缝针的说话。
更神奇的是十天后桑白皮线融于皮肉中消失不见,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