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的容城，刚刚入梅。
谢家老宅木质家具占多数，每年梅雨天到来之初，都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防霉养护。
整个院子里随处可见脚手架，蓝领工人们拎着盛满养护油的铁桶刷遍老宅每个角落，连廊檐、木柱、门槛的死角都不会放过。
谢老爷子躺惯的那张罗汉床这两天刚做完养护，放在院子的门廊下通风，他只能暂时拣一张太师椅将就。
午后，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微风里带点暑燥，他让人把太师椅挪到天井那棵百年榕树下，非要和孙子对弈。
谢郁白依他，手谈三局，一输一赢一平，惹得老爷子笑骂，“你还挺会控分！”
谢郁白莞尔，“都是天意，我不过是尽力而为。”
老爷子笑声慢慢沉下来，盯他良久，微眯眼轻哼，“高考总没控分吧？”
谢郁白这回淡定答，“没那个必要。”
“哼！这一年你在江城那点事，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丫头的新闻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我看多少有点自导自演，是个会给自己抬身价的。”
老爷子对褚嫣的评价总体算是不褒不贬，这一席话，看不出他的真正态度。
谢郁白仍旧云淡风轻，脸上一点稀薄的午后倦懒，看起来也并不强求爷爷明确态度。
最后是老爷子自己先忍不住。
“她是胆子真不小，接连在两场宴会上公开关系，这样不计后果的浮躁性子，就是你看上的姑娘？”
谢郁白手指摩挲拐杖柄，心思根本没在爷爷的话里，反而像是想到什么，眼底漾开幽幽笑意。
“不好么？您总嫌我优柔寡断，做事不够血性，有她跟我互补，日子过起来才不无聊。”
老爷子眉心微动，沉着脸问，“你是真要娶她回来？”
“我做一步看三步，既然谈恋爱，自然奔着结婚去的。”
老爷子一口气憋闷在胸腔，眼含薄怒，“我要是不同意呢？”
“您没道理不同意，”谢郁白懒洋洋笑，“不信等见到她，您再看呢。”
“她就这么好？你就这么有自信？”
“您春节不是刚替我定下择偶标准么，我就是按那些条件挑的。”
老爷子停了半天，终于冷哼一声。
“那就让她来，我见见。”
“您要见她，她未必有档期，得提前预约。”
老爷子气得眉毛一敛，“岂有此理？我愿意见她，就是她的福气！”
“她在容城开公司，管理创投基金，忙得脚不沾地。”
谢郁白无奈地轻啧一声，淡淡总结：
“女强人，比我厉害，您以为呢。”
老爷子彻底陷入沉默。
好半天，他才不情不愿地板着脸开口，“那你就替我预约一下。”
谢郁白牵唇微笑，“好。”
“爷孙俩聊什么呢？”
谢钧从抄手游廊绕过来，看一眼棋盘上的残局，笑了。
“郁白这是让着爷爷了，没下死手。”
他不管不顾地点评，引得老爷子脸色僵硬，狠狠瞪他，“大中午的，回来做什么？”
“回来书房里取份资料，顺便看看您。”谢钧自顾自地坐下来，“这些日子集团太忙，我住市区，岚岚在家里没惹您生气吧？”
“除了饭点，我一天也见不着她几回。”老爷子冷哼，“郁白回来，好歹能陪我说话解闷，你们都是指望不上的。”
谢钧小心赔笑，“岚岚这是怕您，谁让您整天板着脸，不怒自威。我又不在家，她出去躲躲，和小姐妹逛街喝茶，也没什么……”
老爷子直接嗤一声，打断儿子，“她哪里是怕我，分明是恨我不让她儿子进集团。”
谢钧眼眸凝了凝，音量减小，“郁白还在，这种话，您往后少说。”
谢郁白适时地站起来，“我先进屋泡茶，爷爷，父亲，你们聊。”
谢钧拦住他，跟着站起来。
“你先别走，我回来也是正好有事跟你商量。”
谢郁白停下脚步看他。
“下个月23号是你的生日，你爷爷送了你一个高尔夫球场，位置在南郊，到时候生日宴也在那里办。”
老爷子急了，“轮得到你这么早告诉他！”
谢钧笑着解释，“这不是得提前准备宾客名单，岚岚也好早点发请帖，准备宴席排座。”
他又转向儿子，“你看看，要请哪些同学，列个名单给你妈，容城朋友要是来的多，家里提前安排包机。”
谢郁白没立刻回答父亲，转而看向老爷子：
“您要约她，不如挑个正式场合，显得家里更有诚意。就选在我生日那天？”
“谁啊？爸您要约谁？”谢钧茫然，在爷孙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老爷子僵着表情冷哼，“他女朋友！”
谢钧来了兴致，“哦，那个天才投资少女？我看过她的报道，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谢郁白与有荣焉地表达感谢，“您过奖。”
谢钧想多问几句，老爷子抢在前面赶人，“就定那天吧，你进屋去，别在这日头底下晒了。”
谢郁白心情很好，脸上笑意舒展，通知父子两人，“高考成绩出来后，我还得回趟江城。”
老爷子不乐意，“回？你是真把江城当家了？”
谢钧也想说不同意，儿子却抢先一步，“我和外公外婆一起。”
谢钧一下变成了枚哑炮。
老爷子眯起眼，忍不住探究，“你什么时候跟那个黑脸煞神关系这么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不再反对。
“早去早回，下个月开始，你父亲要带你熟悉集团事务了。”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