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夜里的天已经十分寒凉,就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马车从公主府内出来,朝着城门而去。
马车里,女人坐在榻上,感受着身下的颠簸,她披着斗篷,温柔的看着手里毛茸茸的团子。
南桥枝自知那赤焰雪莲难求,所以她并不打算治了,她嘱托孤棠雨再为她调理续命一段时间,让她把从前没有做完的事情尽量都做完。
南桥枝叹了口气,双肩跟着耸动,她抬头看向从车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惆怅的自说自话道:“这么些年好像一直都在被拖着走,可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多,情也越难还。”
看着看着,泪就悄悄的流了出来,同那滴泪一起出来的,是骨骼中绵绵不绝的疼痛,像是度过梅雨季腐朽多时的废铁,碰上就掉渣,不碰就闷闷的疼。
她忽然就心跳加快,连着呼吸都重了几分,随着马车的颠簸,手中的团子被失手丢了出去,掉在车内的地毯上。
而从团子的目光看去,女子面色苍白的趴在榻边,而她面前是一个早已备好的木桶,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她猛的吐出一股血。
马车的帘子被慢慢掀开,同时车外响起车夫带着笑意的声音:“公主!我们到了!”
“公主!”
待车夫看清车内全貌时,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他慌张的退出去,随后神色匆忙的朝着面前的小村落里跑去。
原来不知何时,南桥枝已经在马车上待了将近一天,车内弥漫着血腥味,等她被人抬出来时,早已昏迷不醒。
此时临近天黑,许多人撑着灯笼来帮忙,一路上有人心疼的直掉泪,也有人早早的开始在家里煮饭,等着南桥枝到家里吃个便饭。
但未曾料到,再见到南桥枝时,却是见她唇角染血,昏迷着被抬进屋子。
村里的老妇人们,围在南桥枝屋前的廊下,透过窗子依稀可见屋内的小医师为女子诊脉。
“这才几年没见?怎么就把姑娘摧残成这样了!”那妇人说着,一手握成拳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同时脸上的心疼溢于言表。
另一人也附和着她的话,眼神不住的往屋里瞟,说出的话带着心疼:“现在这山外还真是吃人的紧,姑娘这般富贵的人都被折磨成这样。”
她们之中,默不作声良久的一位妇人突然开口,提议道:“这样,咱们明日分一波去山上的山神庙拜一拜。”
其余的人觉得可行,纷纷跟着点头,几乎是同声道:“我看行!”
圆月爬上山头,落下一片银霜,村子里时不时传来狗叫声,往日孩童的闹声都响了不少。
这座村子建在靠近天山的位置,传说这里曾是一位上神的飞升之地,与那位上神同时期存在的人待她很好,所以她便赐福于这里,保此风调雨顺。
这一觉,南桥枝睡得很沉很沉,但是要把前世今生没睡完的觉都给补回来。
可她是睡舒服了,其余的人都在担心她的身体,生怕这个如神仙般心慈的人,就这么英年早逝。
不超一日,在外打猎的人接到传信,紧赶慢赶回了村子,连远在安都城的阿时,都在第二天赶到了村子里。
而村子里的医师可就忙坏了,有些年迈的人在药堂与房子间两回跑,连那条有些坑洼的路都被走的平稳了。
当带着暖意的日光,照在同心堂的牌匾上,苦涩难闻的药味,却弥漫在整个堂内,要想进来探望的小孩们望而却步。
此时堂内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人。紧闭的木门突然发出“嘎吱”一声,被从外推开,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阿时,她面无表情,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她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仿佛那碗药有千斤重一般。
阿时连着跨过三道门槛,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平稳,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喉咙间正隐隐颤抖着,这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终于,她走到了南桥枝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后,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但阿时却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房间里的床幔是暖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然而,这温暖的景象却与房间里的冷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阿时的目光落在了那飘动的暖色纱幔上,它们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摇动着,这让阿时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起来。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缓缓走到床边,凝视着床上熟睡着的人。
南桥枝的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着双眼,似乎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公主啊…您又是何苦呢?”阿时轻声叹息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哀伤。
说完,她迈步上前,坐在了床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南桥枝的额头。
然而,当她的手指触碰到南桥枝的额头时,一股滚烫的感觉瞬间传来,这热度烫得她猛地缩回了手。
阿时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南桥枝,满脸狐疑。
她将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确认了一下温度,这才发现,那惊人的热度并不是来自自己的手,而是来自南桥枝的额头。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阿时喃喃自语道,眉头紧紧皱起,满脸忧虑。
看着她渐渐有血色的脸,阿时的心里带着难以言语的悲伤,她站起身就往外面跑,同时嘴里大喊:“大夫!姑娘发高热了!”
而就在阿时走后不久,床上的人渐渐睁开了眼,虽然只能看清一点,但南桥枝还是在努力的睁眼,最后却只是徒劳。
这场高热整整持续了两天三夜,直到三日后,南桥枝才终于退了烧,只是人还是迷糊的,叫也叫不醒。
在这期间,原本没有陌生人来的村口,竟然出现一个穿着斗篷驾马而来的人。
那人驾马到了同心堂,利落的一个翻身,过往的村民依稀瞧见,那人斗篷下抱着的东西,发着红光,又能感到丝丝冷气外泄。
他明显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刚推开门便与阿时险些撞在一起,不知说了什么话,他们一同跑去了良药堂。
身体温度变得正常的那个下午,她终于有了要醒来的迹象,但当她想要睁眼,却感觉眼睛被什么粘住了似的。
她抬手揉揉眼睛,这才睁开眼观察四周,但余光中却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那人的出现让人感到诧异,一时间竟让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萧…萧瑾川?”她不确定的开口喊道,同时费力的坐起身,看向那人的位置。
萧瑾川本来坐在窗边,靠着窗外的光,翻阅着手中的古籍,突兀的听到女孩带着沙哑的声音,让他猛的回头,惊喜的看向床上的女子。
他起身朝着南桥枝走去,顺手放下手中的古籍,等来到床边后,才压着情绪问道:“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
萧瑾川抿嘴无声的思考了一会,才端起一旁已经温了的药,温柔的对她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先把药喝了。”
她顺从地将递来的药喝下,却敏锐的察觉到药里的味道不对。
“药里加了什么?”
“我在母亲园子里摘的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