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渊蹲在地上,指尖轻轻蹭过那只毛色雪白的小猫。
小家伙颇为傲娇,甩了甩蓬松的尾巴,便不再理会他,迈着优雅的步子径直走向房间另一端——那里,它的主人背对着门口,静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
汪渊直起身,目光掠过那只亲昵蹭着青年裤脚、终于得到主人苍白手指温柔抚摸的白猫,最终沉沉地落在那个背对着他的、属于族长的身影上。
青年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随着抚摸的动作微微起伏。
汪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沉声开口:
“汪家人……动手了。他们想杀您。”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和凝重,“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能如此之快锁定您的位置。我按计划从北平赶往东北,本想确认汪家核心是否还在老巢,结果扑了个空,他们早就撤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锁着那个静默的背影,仿佛要穿透椅背看清对方的神情。
“等我折返长沙,半路上……”汪渊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遭遇未知的紧绷,“就遇上了‘他’。一个和族长你……一模一样的存在。”
这个词被他咬得很重。
“他似乎是新任的汪家首领。”汪渊的眉头紧锁,回忆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接触,“他的目的很明确——杀您。或者说,是阻止您去做某一件事。。”
“你觉得……他是什么存在?”陆建勋低声问道。
汪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族长身上,看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脚边的白猫。
那只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与这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不像人。”汪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深切的寒意,“虽然外表和族长您极其相似,但感觉……天差地别。”他努力寻找着准确的词汇来形容那份令人窒息的异样感,
“他给我的感觉……是彻底的冰冷。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活物的温度或情感的波动。像一块……冻透了的石头,或者……一具被完美复刻却唯独没有注入灵魂的空壳。”
陆建勋搭摸猫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声音平稳无波:
“他和你的目的倒是出奇的一致,阻止我下矿山。那座矿山下的墓,是张家的地盘。”
汪渊闻言,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张口,那句“太危险了,你不能去”几乎要冲口而出——
“阿福。”陆建勋的声音比他更快,清晰地响起,打断了他未出口的劝阻。
门扉应声被拉开,杨天福迅速闪身进来,垂手肃立:“爷。”
陆建勋依旧背对着两人,身影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峭。他吩咐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段时间我被革职,行事务必低调,尽量避开各方耳目。尹寒和满月那边,官姐亲自盯着,确保周全。”
杨天福干脆利落地颔首:“是,下官明白。”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汪渊喉头发紧,目光紧紧锁住那个背对他们的身影,不好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紧接着,陆建勋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准备一下,我要去矿山。”
“我跟您一起去!”阿福急声喊道,甚至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他正欲继续陈述理由,却见陆建勋已然起身——
刹那间,一对灰棕的垂耳兔耳从陆建勋发间清晰起来,在耀眼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那对长耳柔软地垂落,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阿福的嘴巴半张着僵在原地,连未说完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旁的汪渊同样怔住,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那对不合常理的兔耳上。
陆建勋转过身来,兔耳因动作幅度微微弹动,他面色如常,仿佛头顶多出的器官再自然不过,只是声音比平日更低沉了几分:
“我这个样子,不便露面。所以我需要你们。”
那对耳朵乖顺地贴服下来,耳尖柔软的绒毛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与他冷静自持的表情形成奇妙的反差。
竟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萌态?
“是……实验带来的后遗症吗?”阿福忽然问道,眼中的心疼与担忧浓得化不开。
陆建勋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阿福面前:“我需要你,在这里替我坐镇。”
阿福一愣,随即用力点头:“我明白。”
汪渊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住那对微微颤动的兔耳,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最终定格在那两片异常红肿、甚至隐约带着一丝咬痕的薄唇上。
他眉峰骤然拧成死结,一股混杂着怒意与酸涩的阴暗情绪猛地冲上喉头,几乎要脱口质问,可目光触及族长正心无旁骛地埋首于指间,专注地捏合、修整着人皮面具的边缘,神情冷静得近乎漠然。
那涌到唇边的、带着刺的言语,硬生生被汪渊咬碎了,连同翻腾的醋意一起,狠狠咽了回去,沉入眼底那片晦暗的深潭。
半小时后,陆建勋将人皮面具覆在阿福脸上,指尖轻柔而精准地按压、调整每一寸边缘,直至所有衔接处天衣无缝,看不出丝毫破绽。
陆建勋直起身,擦了擦手:“看好陈皮,绝不能再让裘德考再接近他分毫,昨夜的事,恐怕我们都中了圈套。”
“是。”阿福顶着陆建勋的脸,沉声应道。
“汪渊,随我去趟危止阁。”陆建勋简短吩咐。
长沙城正值午时,若在往日,定是人声鼎沸、市井喧嚣,然而战云压境,此刻的长街竟显出几分萧索冷清。
危止阁门前,一个身着灰棕西装、头戴礼帽的青年停下了脚步,他身侧跟着一位衣着随意、气质却如寒刃般冷峻的男人。
陆建勋抬了抬脸。人皮面具掩盖了他原本的容貌,化作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可那面具之下透出的、浑然天成的矜贵气度,却让这张脸陡然变得不凡。
他抬手压低帽檐,步履沉稳地踏入危止阁,就在进门的一瞬,他与一位身着素雅旗袍、气质温婉如水的女子擦肩而过,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短暂得如同惊鸿一瞥。
陆建勋别开视线,径直踏入危止阁内堂。甫一进门,几张生面孔的伙计便警惕地站起身,灼灼目光如针般刺向这个不速之客。
“什么人?”为首一人沉声喝问。五年光阴流转,堂内确已添了许多新面孔。
陆建勋平静抬首,声音沉稳:“陆长官派我来的。他需要调一队人手。”
官姐不在,眼前这群生面孔显然不信这套说辞,眼神中的怀疑几乎凝成实质。
陆建勋不再多言,手腕一翻,直接从后腰抽出那柄森白的骨刀:“以此为凭。”
角落阴影里,原本倚柱假寐的黑背老六倏然睁眼,目光死死钉在那柄骨刀上。
下一瞬,他身形暴起,背后长刀化作一道冷冽寒光,撕裂空气,直劈陆建勋面门。
陆建勋反应极快,手中骨刀顺势上撩,只听“锵”一声刺耳锐鸣,两柄利刃已在半空中狠狠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