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节,寒意料峭,室内弥漫着一股清冷而又压抑的气息。
我蜷缩在贵妃榻上,身上裹着一条厚实且绣着精美云纹的毛毯,可那股寒意依旧透过毛毯,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骨髓。
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炭盆里的银丝炭,那跳跃的火星子,犹如顽皮的小精灵,带着炽热的温度,溅落在乌木面具靛蓝的纹路上,发出轻微却又清脆的“噼啪”声。
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顾沉舟,想起他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让我忍不住想要去探寻。
我与顾明渊之间的矛盾,如同深埋在地下的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前些日子,我多方打探得知,他频繁与朝中几位手握重权的大臣往来,每次见面都是在极为隐秘的场所,闭门密谈许久。
而且,他还暗中派人调查我府中的各项事务,大到钱粮收支,小到日常采购,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这一系列的举动,让我心生警惕,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我,我决定提前布局,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林嬷嬷裹着灰鼠皮袄,迈着略显蹒跚的步伐走进房内。
她的袖口还沾着梅林的雪粒子,那雪粒子在温暖的室内渐渐融化,形成一小片水渍。
她跪在青砖地上,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惶恐:“姑娘,梅林东南角的雪堆里埋着三具尸体,都是喉咙被利刃贯穿,死状极为惨烈。”
我心中一凛,沉水香的事情本就蹊跷,如今又出现了这几具尸体,看来背后的阴谋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可查清沉水香的来源?”我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炭火,火舌瞬间吞没那抹猩红,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都吞噬。
“老奴摸过侯府所有香铺的账册,唯有...”林嬷嬷突然噤声,窗外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
这声音如同一个危险的信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让空气瞬间凝固。
我眼神一冷,宛如寒夜中的冰霜,捏碎掌心的冰裂纹瓷盏。
那瓷盏在我手中瞬间破碎,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带着我的愤怒和决心,精准划过窗纸缝隙——刺破苏婉柔石榴红裙摆的绣金牡丹。
“姐姐这里好热闹。”苏婉柔掀帘进来,发间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映着雪光,如同一只艳丽而又危险的蝴蝶闯入了这清冷的世界。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挑衅和得意,仿佛在向我宣告她的胜利。
“听说今早靖安伯世子又送来两箱南海珍珠?”她的声音娇柔动听,但却带着一丝讽刺,如同锋利的针,刺痛着我的耳膜。
我垂眸摩挲着乌木面具的缺口,任她目光如毒蛇般缠绕我案头的账册。
“妹妹若是喜欢,姐姐让林嬷嬷开库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心中却早已怒火中烧,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同时,我又在想,若是顾沉舟此刻在我身边,他会如何帮我应对这局面。
“不必!”她突然拔高的声音惊飞檐下寒鸦,那尖锐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仿佛带着一丝恨意。
“明日顾氏族老要议世子妃人选,姐姐可要仔细梳妆。”她临走时状似无意地碰倒鎏金香炉,炉灰洒在顾明渊送来的檀木匣上,那飞扬的炉灰,如同她心中的恶意,弥漫在空气中。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暗自思索。
苏婉柔此番前来,定是受了顾明渊的指使,想要探听我的虚实。
而顾氏族老议世子妃人选一事,也让我意识到时间紧迫。
我必须尽快获取更多的情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因为我要去与陆远汇合,获取重要情报,所以趁着夜色的掩护,我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西角门夹道。
戌时三刻,月光洒在地上,仿佛铺上了一层银霜。
夹道两旁的墙壁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幽灵的叹息。
我站在夹道的阴影里,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如同擂动的战鼓。
我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让我神经紧绷,生怕被人发现。
突然,一个黑影从黑暗中闪身而出,正是陆远。
他将户部密档塞进石狮底座,月光掠过他脖颈新添的刀疤。
那道疤痕仿佛是他历经沧桑的勋章,记录着他的忠诚和勇敢。
“顾明渊果然在查假账,今晨调了兵部十二年前的军粮记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丝紧迫感。
“把靖安伯府囤积陈粮的消息透给户部陈侍郎。”我望着远处渐近的灯笼火光,心中已有了计划。
“听说陈家三姑娘最爱红珊瑚头面?”我希望通过这个办法,打乱顾明渊的计划,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当顾明渊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那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击着我的心。
我正对着铜镜描画远山黛,铜镜中的我,面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忧虑。
我回到房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菱花镜里映出林嬷嬷捧着玄鸟纹漆盒的身影。
“顾世子送来的天山雪莲,说是给姑娘补气血。”想起顾明渊近期的种种可疑行为,我心中顿生杀意,那杀意如同冰冷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
而顾沉舟送来的雪莲,又让我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涟漪,我不清楚他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我指尖拂过漆盒暗扣,两短一长的敲击声让林嬷嬷瞳孔骤缩——这正是子夜玄鸟振翅的节奏。
雪莲根部缠着靛青丝线,与信笺上残留的丝线如出一辙。
这丝线,仿佛是一条神秘的线索,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我。
“把雪莲送去小厨房。”我蘸着朱砂在黄麻纸上写药方,“配三钱鹤顶红,五钱断肠草。”我的字迹刚劲有力,仿佛每一笔都带着我的决心和仇恨。
雪光漫过窗棂时,我捏着药方倚在博古架前。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是上天洒下的白色花瓣,却又带着一丝寒冷和凄凉。
顾沉舟昨日送来的《水经注》还摊在案头,书页间夹着半片枯黄的杜若花瓣。
那花瓣,如同一个逝去的记忆,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我轻轻拿起那半片花瓣,放在鼻端轻嗅,仿佛能闻到顾沉舟身上那淡淡的松烟墨香。
我将药方叠成方胜塞进青铜兽首香炉,炉灰里还埋着苏婉柔今晨碰倒的香炉残灰。
这香炉,仿佛是一个时光的容器,承载着所有的秘密和阴谋,也承载着我的希望和绝望。
为了进一步调查线索,寅时梆子响过三声,那沉闷的梆子声,如同古老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我裹着狐裘踏入梅林。
梅林里弥漫着一股清冷的香气,那是梅花的香气,也是死亡的气息。
梅花在枝头绽放,如同洁白的雪花,却又带着一丝娇艳和脆弱。
陆远从枯井里拽出浑身是血的暗桩,那人的身体软绵绵地耷拉着,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染红了周围的雪地。
他的掌心赫然烙着玄鸟图腾,那图腾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顾氏暗卫的调令符昨夜出现在黑市。”陆远将染血的铜符递给我,“当铺掌柜说卖符人带着塞外口音。”
我踩碎井沿的薄冰,那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梅林里格外响亮。
看冰碴混着血水渗进泥土,仿佛是生命的消逝和绝望的蔓延。
前世毒发时喉间灼烧感突然翻涌,与此刻弥漫在梅林的沉水香纠缠成网。
顾明渊令牌的划痕、玄鸟振翅的异响、塞外口音的暗桩...这些碎片在雪地上投下狰狞暗影,像极了我临终前看到的那双绣金线皂靴。
“姑娘,药煎好了。”林嬷嬷提着食盒立在月洞门下。
我望着琉璃碗中漆黑的药汁,那药汁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仿佛是死亡的召唤。
突然想起今晨特意留在书案夹层的那张药方——当归三钱,川芎两钱,沉香木屑半钱,字迹潦草得仿佛重病之人的绝笔。
我来到顾沉舟的书房,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那墨香中夹杂着一丝书卷的气息,让人感到宁静而又神秘。
我倚在紫檀木雕花椅里,指尖划过顾沉舟书案上错金博山炉的蟠螭纹。
那蟠螭纹,仿佛是一条蜿蜒的巨龙,隐藏着无尽的秘密,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昨夜刻意留在《水经注》夹页的雪浪笺,此刻正被他攥在掌心,边缘泛着被火舌舔舐过的焦黄。
“当归三钱,川芎两钱...”顾沉舟的声音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河,低沉而又神秘,玄色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晨光里忽明忽暗,仿佛是他内心的波澜。
他的目光与我交汇,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他忽然将药方按在镇纸下,青玉笔山撞得砚台里的朱砂四溅。
“这沉香木屑半钱,可是要配九转还魂汤?”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那怀疑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剑,刺痛着我的心。
我佯装去够滚落案角的狼毫,广袖拂过时故意露出腕间被碎瓷划破的伤口。
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鲜血顺着手腕缓缓流下,仿佛是我心中的痛苦在流淌。
“世子说笑了,不过是调理月信的方子...”话未说完便踉跄着扶住博古架,袖中暗藏的鸡血囊应声破裂,猩红瞬间染透月白中衣。
顾沉舟的指节在黄梨木案几上叩出三声闷响,那是前世我们约定暗号时的节奏。
我垂眸掩住眼底寒芒,任他带着松烟墨香的手指捏住我染血的下颌。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下颌,那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苏姑娘这般羸弱,倒让本世子想起...故人。”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和怀念,仿佛在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我心中一阵酸涩,不知他口中的故人是否有我。
西窗忽地灌进裹着雪粒的北风,那北风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刮在脸上生疼。
将案头那盆素心兰吹得簌簌作响,那兰花在寒风中颤抖着,仿佛是一个脆弱的生命在挣扎。
我顺势跌坐在波斯绒毯上,借着整理散乱账册的动作,将陆远昨夜塞进石狮底部的密档悄悄塞回袖中。
“世子既疑心明月,不妨唤太医来验方...”
“不必。”他忽然俯身拾起我鬓边滑落的珍珠簪,簪尾刻着的玄鸟图腾正对着窗外日晷投下的阴影。
“听闻苏姑娘近日常去城西药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仿佛察觉到了我的秘密。
他的脸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我攥紧袖中陆远送来的边关粮价密报,任由冷汗浸透背脊。
窗棂外传来林嬷嬷与丫鬟们晾晒雪莲的声响,混着药杵捣碎断肠草的闷响,恰似前世毒发时耳畔的嗡鸣。
那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仿佛是命运的诅咒。
我再次来到梅林,戌时三刻,月光如银纱般洒在梅林深处。
我裹着狐裘立在枯井旁,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月光下的梅林,如同一个神秘的世界,静谧而又美丽,却又隐藏着无数的危险。
陆远从井底拽出个湿透的桐木匣子,那匣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陈旧和古朴,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沧桑。
月光掠过匣面玄鸟衔环的铜扣,那铜扣闪烁着清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的神秘。
“顾明渊果然在查十二年前户部亏空,这是从靖安伯府暗桩手里截获的盐引副本。”
我抚过匣内泛黄的桑皮纸,前世顾沉舟被构陷贪污的罪证突然闪过脑海。
那罪证如同噩梦一般,缠绕着我,让我无法释怀。
正要细看,林嬷嬷突然扯住我的披风。
“姑娘快看!”
梅枝上悬着个鎏金鸟笼,笼中玄凤鹦鹉脚踝系着靛青丝绦。
待取下时,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尖声叫道:“黄泉路冷!”猩红喙间赫然掉出张浸透沉水香的薛涛笺。
「明月高悬终有缺,枯井冤魂夜夜啼。若惜掌中玲珑局,莫探边关血色旗。」
我捻着信笺边缘的玄鸟暗纹,忽闻梅林外传来杂沓脚步声。
林嬷嬷迅速将桐木匣塞回枯井,我顺势将匿名信掷入炭盆,火苗窜起的刹那,正映出苏婉柔提着琉璃灯逼近的身影。
“姐姐好雅兴。”她丹蔻划过我肩头落梅,“听说今晨顾世子请了太医院判去书房?”石榴红斗篷扫过炭盆,将未燃尽的信笺残片卷入暗处。
我掐着掌心旧伤轻笑:“妹妹若是对医书感兴趣,姐姐明日便让陆远送两车《千金方》到听雨轩。”她绣鞋碾过炭灰时,我瞥见残片上“血色旗”三字正巧映在雪地,如一道狰狞刀痕。
回到房内,子夜更漏声里,那更漏声如同时间的脚步,缓缓流逝。
我盯着铜镜中林嬷嬷梳发的动作。
忽见她将犀角梳卡在第三道缠枝纹处——这是我们约定险情的暗号。
妆奁底层暗格弹开的瞬间,半枚染血的玄鸟铜符正压在匿名信残片上,与我昨日收到的警告信拼成完整图腾。
“姑娘,当铺掌柜说这铜符...”林嬷嬷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我反手打翻烛台,在黑暗中将铜符塞进妆奁夹层,却摸到顾沉舟昨日送来的天山雪莲锦盒底部,有道新鲜划痕正与铜符边缘严丝合缝。
梅香混着血腥气漫进纱帐时,我望着菱花镜中自己苍白的倒影。
妆台上未喝完的汤药泛起涟漪,映出林嬷嬷从炭灰里扒出的半片信笺——那被烧穿的“血色旗”字样下,隐约透出半枚染着塞外胭脂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