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邑使臣本想默不作声,等见了大周天子再说。
但沈劲当众点名,他还是忍不住了,起身说道:“我国情况,与天朝大不一样,这骑兵虽然厉害,但到了南边,恐怕没有用武之地。”
刘牢之刚坐下,听完翻译,腾地一下又站起来,喝道:“大言不惭,你把话说清楚,不然的话,我只能试试你的身手了。”
“刘将军别急,容我先猜猜,”王殊笑着制止了他,又对林邑使臣说道:“尊使所说的大不一样,是指的山川气候,还是你们引以为傲的象兵?”
林邑使臣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一般的太子,对自己的国家颇有了解,躬身道:“太子殿下既然熟悉我国情况,当知这些骑兵对我们威胁不大。”
他这话倒也不是吹牛,林邑国便是后世的越南中南部,中原王朝想要进攻,翻越了崇山峻岭后,还得面对热带雨林,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当地土着,而是无处不在的瘴气。
东汉初年,交趾反叛,刘秀派伏波将军马援南征,虽然顺利完成任务,但所率军士死于瘴气者,十之四五。
王殊点点头,笑道:“尊使有所不知,前朝小仙翁着有《肘后备急方》一书,内有一方,名为度瘴散,专门用于治疗南方湿热地区的疫疠。”
小仙翁即是葛洪,修道炼丹,自然也是医学家。
林邑使臣面露犹疑,似乎对这话不是很相信。
王殊继续道:“我朝广、宁、交三州都有瘴气,这些年因为有了应对之道,所以不断有百姓南迁,尊使总该是知道的。”
林邑使臣仍将信将疑,不愿就此认输,说道:“我国有象兵,冲刺起来,势不可挡,根本不惧你们的骑兵。”
王殊笑着摇摇头,对沈劲说道:“推一辆三弓床弩出来,叠几层甲在前面,射一箭给远道而来的贵使看看。”
沈劲拱手称是,亲自下去安排。
他自然能看出来,王殊今日的表现,明显是王凝之在背后指点的。
不一会,十几名士卒便推着一辆三弓床弩来到台前,沈劲命人在前方堆起石块,然后将三件铠甲叠在一起,挂在这个临时搭建的墙上。
王殊离开座位,走到前面,示意沈劲可以了。
十几名士卒拉动床弩的绞绳,吱吱呀呀声中,一支踏橛箭嗖的一下飞了出去,正中铠甲,并打散了刚刚码起来的石块。
一名士卒飞快地跑过去捡起铠甲,递给沈劲。
沈劲高举着铠甲来到台前,展示给台上的众人。
三件铠甲,前后六层,被大箭整个贯穿。
众人惊讶之中,王殊笑道:“尊使以为如何,你们大象身上的铠甲,可否抗下这一箭?”
林邑使臣暗暗心惊,但仍然嘴硬,说道:“大象奔跑起来极快,此弩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施射困难,只需一轮过后,我国的象兵便能够破阵。”
“尊使这话未免自欺欺人,”王殊面露失望之色,叹道:“床弩如此远的射程,你确定你们的象兵有这个速度?再说一轮过后,尸横遍野,你确定象群不会因为受惊而乱了阵脚?”
林邑使臣一时语塞,低下头,涨红了脸没有回答。
王殊没有停嘴,而是给出了最后一击,“除了床弩,我军还可以用抛石机、用火箭,哪怕不用这些武器,我也还有手段,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让贵国引以为傲的象兵溃逃。”
林邑使臣忍不住抬起头问道:“不知是何手段?”
王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尊使想要见识的话,可以回去多准备点象兵了,太少的话,我会觉得胜之不武。”
台上台下的人都大笑起来,觉得这林邑使臣简直脑子有问题,居然问对手的应敌之策。
林邑使臣羞愧难当,拱了拱手,不敢再说了。
王殊回到位置,对各国使臣说道:“今日演武就到这里,诸位收拾下,随我一道入宫,去面见陛下。”
众人躬身称是。
准备回城的间隙,王徽之偷偷靠近侄儿,低声问道:“到底是什么手段,我也想知道。”
王殊无奈地看了五叔一眼,答道:“这里不方便,我们回宫后,去阿耶那里说。”
沈劲凑了过来,笑道:“不要漏了我,我也想听。”
“还有我,”刘牢之不甘落后,当即说道。
王徽之回头看着他们俩,咳嗽一声,严肃道:“你俩是行伍中人,得自己想法子,不能像林邑人那般没皮没脸的,张嘴就问。”
刘牢之笑道:“我都没见过大象,拿什么想?”
几人说笑两句就散了,王殊带人打头先行,刘牢之护送各国使臣跟上,沈劲交完后善后的事,这才匆忙跟上大部队。
入宫之后,各国使臣被带到偏殿休息,王殊几人则来见王凝之。
王殊简单汇报了阅兵现场的情况后,总结道:“林邑使臣知道他们倚仗的瘴气和象兵都被我们破解,应该会安分点了。”
“没那么容易,”王凝之摇头道:“只有真的打到身上,他们才会知道疼,这次演武,顶多让他们收敛一点,不会让他们就此臣服的。”
王徽之无所顾忌,问道:“既然瘴气和象兵都不足为惧,那何不派一支偏师进入交州,直接解决掉林邑。”
王凝之叹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山高路远,光是补给,就够我们受的,瘴气和象兵虽然可以解决,但毕竟麻烦,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
王徽之看向侄儿,“不是说不费吹灰之力吗?”
“我那是说给林邑人听的啊,”王殊苦笑道:“真要那么简单,我何必和他们废话。”
王徽之失望道:“原来你是唬人的,我还以为真的有什么法子可以轻易对付大象。”
王殊见没外人,便将父亲先前教的法子说了,“办法确实有,狮子能威服百兽,足以让象阵不攻自乱。”
沈劲皱眉道:“听说林邑的象兵数以千计,我们哪来那么多狮子?”
“真狮子没有,假的还不容易,”王殊笑道:“到时候造一些狮像摆在阵前便是。”
刘牢之一脸疑惑,“有这么容易,真大象还能被假狮子吓到?”
王凝之敲了敲御案,笑道:“眼下说之无益,等真到了那一日,你们自然会看到效果。”
他教儿子的,不是胡编,而是历史上真有此事,并且相距此时不远。
南朝宋时,宗悫率军南伐林邑,却被身披铠甲的象群给教育了,而后他破阵的法子,就是制造了一批狮子模型放在阵前,果然吓退了大象。
宗悫,就是那个说出“愿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