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那盆茶花,搬过来。”曹永禄深看了崔景湛几眼,话头突变,眸色探向对面高几。
崔景湛循迹望去,是一盆开得甚好的红山茶。已是端午节气,花瓣重叠竟热烈如火。
同旁的盆景不一般,盆里的这株开了两朵花,一朵长得甚高。
单独瞧它,开得热烈,隐约现着锦缎般的光泽。
可整盆瞧来,它似乎有些不够听话。
崔景湛心中隐隐不安,他小心搬起这盆山茶花,放于曹永禄身前矮几上。
曹永禄伸出左手手指,轻轻捏起那朵横生出盆外甚远的山茶花,左右端详,眸色里满是欣赏与惋惜:“看看,开得多好,多惹人喜欢。”
下一息,他拿起矮几上的铜剪,咔嚓一声,那重叠似火的热烈光泽坠于矮几上,还有几瓣花瓣跌落于一旁。
崔景湛心头一凛,曹永禄面露笑意:“它开得再好,不听话,本公要他做甚?”
“曹公的意思是?”崔景湛揣着明白装糊涂。
“罢了,好歹是你寻的人,本公知你一片孝心,心里过意不去。本公便给你几分薄面,这顾青若不再碍事,就由他去。可他要是再敢碍着本公……”一片寒意在曹永禄眸中划过。
“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直接除了就是。”曹永禄笑得瘆人,“景湛,你不会为了一个区区的酒人,忤逆本公吧?”
“景湛自是不敢!是景湛一时失态,请曹公放心,不仅旁人,景湛也会时刻敲打自己,必不让曹公操心。”崔景湛跪倒在地,强压住心头的愤懑与恶心,话语坚定。
“行了,区区酒人,莫让他坏了你我主仆情份,赶紧起来。”曹永禄言语间带了几分悦色,他打量着崔景湛腰间的禁军佩刀,缓缓开口,“那花席,查到背后之人了?”
见曹永禄没再计较顾青之事,也未让自己立马除了顾青,崔景湛心头松了口气,他敛下心神,利索起身,立在曹永禄身侧,垂眸恭谨道:“回曹公,属下查到了。花席确实同您手下的内侍联络过,不过内侍未曾搭理此人。属下顺藤摸瓜,他其实是东宫属臣安插之人。”
东宫二字一出,曹永禄眉头微蹙:“那小儿果然坐不住了。他人不在京城,还念着本公这点事。”
“曹公,属下以为,其中还有蹊跷。”崔景湛缓缓道。
曹永禄睨了他一眼:“有何蹊跷?”
“如曹公所言,这些日子,东宫那位都不在京城,属下发现,那位同京城往来的信报,都是明面上的。”
此言一出,曹永禄好似看傻子般看着崔景湛,他打量崔景湛好几眼,嗤笑出声:“本公若不是甚为了解你,只会以为,什么时候养了如此蠢笨如猪的手下。”
崔景湛顿了顿,面不改色:“属下也是多般确认,那位似乎不屑私下传信,说是……”
“但说无妨。”曹永禄捏起矮几上的山茶花瓣,在手头不断摩挲。
“说是不想像朝中污糟般,用些阴诡的手段。”崔景湛说着说着,心里倒是觉着,那位同兄长有些像。
一时间,曹永禄手中的山茶花瓣被蹂躏得丝毫看不出原样。良久,他缓缓吐出一个“喔”字。
“可他不还是,掺和了进来?”
“曹公,这便是属下所言,蹊跷之事。目前看来,花席试图栽赃曹公之事,是东宫属臣私下出的主意。”
见曹永禄并未言语,只是盯着矮几上那几瓣山茶,崔景湛小声问道:“曹公,您看……属下是否要……”
曹永禄摆了摆手,面上竟露出几分祥和笑意,他嗤笑了好几声:“你就随便给花席编个憎恶本公的由头,将此事断在他这儿。东宫那头,莫将他们扯进来。”
“曹公?”崔景湛有些不解。
“那黄口小儿,若真如你所言,不想暗地里使手段,倒有几分储君风范。本公又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奸恶之人,何必同他们撕破脸。倒不如卖个好。”
曹景湛略微抬眸,老狐狸,分明是如此小事,远不能撼动东宫之地位。
“属下遵命。曹公宽宏大量,希望那位的手下,能领情,不要再执迷不悟。”马屁还是要拍,崔景湛熟练地忍下心中恶心,语带恭敬。
“行了,这几日你也忙坏了。花席之事,就如此。不过那方胜,你可觉得有什么蹊跷?景湛啊,莫要怪本公,他是本公派去探事司的不假,本意是关键时刻能助你一二。”曹永禄扬了扬下巴,指向一旁小陶炉上的茶壶。
崔景湛会意,斟了杯热茶水,端给曹永禄。
谁知曹永禄却不接过,只是打量着崔景湛。
崔景湛手指已烫得通红,他面不改色,极为恭谨道:“属下自是知晓曹公一片苦心,是派人暗中助属下,可惜了这位弟兄,他许是看属下没有由头毁贡酒,一时自作主张,想借他人之手,没想到沈怀瑾畏惧过甚,一刀将他结果。”
“曹公,是属下看护不力。”崔景湛端着茶盏,跪倒在地,茶水丝毫未洒。
见崔景湛态度如此之好,曹永禄面上舒缓了些,他示意崔景湛将茶水放在矮几上,叹了口气:“不怪你,都是他太心急了,本公不曾让他杀人,更不曾让他毁酒啊。如今他扔下一堆烂摊子,还要你来收拾。”
崔景湛心中冷哼一声,面上柔和些许:“曹公言重了,本是属下分内之事。此事简单,花席并不是方胜毒杀,花席原就有羊癫疯之症,当日快到旧酿酒坊,他担心找不出密室要被问责,加之那日日头甚毒,他才发病。方胜身上发现的小药瓶,是他托人寻的上好金创药。至于密室之事……”
崔景湛略微抬眸,见曹永禄对花席之死并无异议,顿了顿:“贡酒之事,是方胜为防起火,一时情急,引起误会。那沈怀瑾也是为了救人,一场无妄之灾罢了。”
“倒是便宜了沈怀瑾。”良久,曹永禄咬牙切齿。
崔景湛眉头蹙起,沈怀瑾和曹永禄究竟有何瓜葛,能一直让曹永禄如此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