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钦天监。
此地并非宫殿楼阁,而是一座高达九十九丈的观星高塔。
塔身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砌成,表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星辰轨迹与玄奥符文。
在日夜交替间,它仿佛一头活物般,吞吐着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散发着一股与皇朝同样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塔顶,是一座露天的平台。
平台中央,摆放着一架巨大无比的青铜浑天仪,其上星罗棋布,宛如整个天穹的缩影,正遵循着某种玄妙的规律,缓缓转动。
钦天监监正,卢生,一袭玄衣高冠,负手立于浑天仪之前。
他面容清癯,一双眼瞳深邃得如同星海。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与这座观星塔,与这片天穹,融为了一体。
在他的视野中,整座皇城的气机,都被这方寸之间的浑天仪,演绎得淋漓尽致。
其中,有几股气运,光芒刺眼,尤为醒目。
城南。
一道最为炽盛的金色气运,赫然化作一柄顶天立地的巨剑之形!
锋芒毕露,霸道无匹。
剑身周围,更有万千细小的剑光环绕,结成一座煌煌剑阵,正是那位手持圣皇剑的九皇子,姬睿渊。
“圣皇剑出,皇道龙气与人道剑气合一,确有几分真龙天子之相。”
卢生口中喃喃自语,神色古井无波,无悲无喜。
他的目光挪移。
城西。
那是一团看似祥和的金色光团,内里却是一片死寂与虚假。
它如同一只贪婪的饕餮,正不断吞噬着四周飘散的、无主的香火愿力,壮大着那副华美的空壳。
星罗仙宗的傀儡,二皇子姬宇轩。
“九天息壤,偷天换日……好大的手笔,也好大的胆子。”
卢生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冷光,旋即隐去。
目光再转。
城北。
一团晦暗幽深的魔气,被一层薄如蝉翼的文气包裹着,隐藏得极深。
若非他执掌观星神塔,与皇朝气运相连,几乎无法察觉那儒雅表象下的滔天恶意。
那是三皇子姬文渊,一头已经潜入龙潭的……魔龙。
“上古天魔,竟敢以皇子龙气为食,真是……罪不容诛。”
最后,是城东一角。
一股阴冷死寂的神力,仿佛撕开了一道通往九幽地府的裂隙,化作一方残破的帝印虚影,若隐若现。
得了东岳大帝传承的五皇子姬善武。
卢生看着这几股泾渭分明,却又相互纠缠、彼此吞噬的气运,那条几乎从未动过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群龙无首,妖邪并出。
大景皇朝这一次,怕是要流尽最后一滴血,才能选出新主,再塑乾坤。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后一处,那个被安排在“迎仙居”的角落。
那里,是一团被浓郁雾气所笼罩的气运。
看不真切,无法推算。
只能隐约看见,在那层层叠叠的迷雾深处,有一轮清冷的明月,若隐若现,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微光。
“七皇子,姬明月……可惜了,自古阴不负阳,女子之身,如何承载这至阳至刚的皇道龙气?若非如此,她倒是个好人选。”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明月之侧时,这位存世三百年的钦天监监正,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什么?
一片虚无。
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沌的虚无。
那片虚无就仿佛一个真正的黑洞,他的神念才刚刚靠近,就像是泥牛入海,被瞬间吞噬、碾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无法窥探。
无法理解。
无法存在!
“她身边那个青袍道人,长青子……”
卢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动容。
他乃是第三代监主,见惯了人间风雨,看尽了天下气运。
他存在的目标只有一个,保证钦天监的运转不出大的差池,保证人道给予封神台的气运不绝。
他见过天骄,也见过魔头。
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存在。
那道人,仿佛根本不在此界之中,超然于五行之外,连这座与天地法则相连的观星神塔,都无法定位其一丝一毫的跟脚!
“变数……”
“最大的变数……”
卢生收回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那股风雨欲来的铁锈味,似乎更浓了。
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
“监正,不好了!”
一名身着星官袍服的老者快步走来,神情忧虑。
“几位皇子并未遵循祖制,在居所焚香沐浴,静待三日后的祭祖大典!”
“他们……他们都带着各自的人马,出府了!不知要去何处!”
老者急切道:“礼部尚书向青松听说此事后,怒不可遏,说这是大不敬,要求我们钦天监立刻出面,将几位殿下请回府邸!”
卢生没有回头。
他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巨大的浑天仪,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哦?”
“他一区区礼部尚书,也敢对我钦天监发号施令了?”
卢生嘴角泛起一丝冷漠的弧度,那是一种俯瞰蝼蚁争食的淡然。
“他以为,他傍上的那位新帝,已经稳操胜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