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烬宫深处,往日肃穆庄严的“祖灵殿”,此刻笼罩在死寂与绝望的阴霾之中。殿内,历代族老灵位在阵法余波中震颤,烛火早已熄灭,唯有穹顶镶嵌的几颗巨大烬晶石,散发着惨淡的、摇曳不定的暗金光芒,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焦糊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腐败甜腥。
残存的十几位灵族高层——多为洞玄境的长老和核心执事,个个带伤,气息萎靡,围坐在殿中仅存的几块完整阵基周围。他们面色灰败,眼神中交织着疲惫、悲怆与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决绝。殿外,熵傀巨指的阴影如同天倾,毁灭的气息无孔不入。
“烬心泉……必须守住!那是年轻弟子们最后的希望!”一位须发焦黄、胸口缠着渗血晶带的长老,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他名为岩烬,掌管族内资源分配,素以刚正严明着称,此刻正竭力调动残存的烬脉之力,试图稳固殿内摇摇欲坠的守护阵基。他身后,站着几名同样伤痕累累、但眼神依旧坚定的亲传弟子。
“岩烬长老说得对!”另一位面容清癯、气息虚浮的老妪附和道,她是负责传功的云渺长老,“只要泉眼不枯,只要薪火尚存……”她的话音未落,身体却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臂。在那残破的衣袖下,一道被灰绿色菌丝污染的伤口,正传来一阵阵冰冷刺骨的麻痹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毒蛇低语般的诱惑。
殿内气氛压抑沉重。失败的阴影,同袍的惨死,族地的沦丧,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绝望如同最顽固的菌丝,悄然滋生。疲惫与伤痛,更是削弱着意志的堤坝。
就在这死寂之中——
“希望?”一个突兀的、带着浓浓讥诮与疲惫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坐在角落阴影里的另一位长老——沧溟。他原本是族内赫赫有名的战堂长老,修为达到洞玄中期,此刻却形容枯槁,右半边脸颊爬满了如同蛛网般凸起的灰绿色纹路,一直蔓延到脖颈深处。他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沧溟长老?”岩烬眉头紧锁,沉声道,“你……”
“希望?哈哈哈哈!”沧溟猛地抬起头,发出一串嘶哑而癫狂的笑声!他的双眼,此刻竟是一片浑浊的灰绿!而在那灰绿色的瞳孔最深处,一个清晰无比、如同扭曲爪印般的灰白色印记,正散发着冰冷而邪恶的光芒!
“岩烬!云渺!还有你们!”沧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着殿中众人,声音尖锐扭曲,“看看外面!看看头顶!熵傀一指,三位太上长老化为齑粉!九幽囚龙阵下,那所谓的‘圣子’如同死狗!永烬天阙遮天蔽日,菌毯蚀地,灵脉枯竭!你们还在这里谈什么希望?谈什么薪火?!”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在众人心头本就脆弱的伤口上。殿内残存的意志,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大半。几名年轻执事更是脸色惨白,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
“沧溟!你被菌丝侵蚀,心神失守了!守住灵台!”岩烬长老须发皆张,厉声呵斥,试图唤醒对方。他身后的弟子也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残破兵刃。
“灵台?哈哈哈!”沧溟脸上的灰绿纹路疯狂蠕动,如同活物,他一步步走向岩烬,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一种被操控的狂热,“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岩烬!是你们愚蠢的坚持,拖累了整个灵族!是你们对那个所谓‘双生体’不切实际的幻想,引来了灭顶之灾!”
他猛地指向殿外,指向那毁灭的阴影:“臣服!唯有臣服于圣宗!臣服于更强大的力量!才是唯一的生路!炁魇之力,才是这湮灭纪元最终的归宿!你们……才是族群的罪人!”
“你疯了!”云渺长老失声惊呼,眼中满是痛心。
“疯?不!是你们太蠢!”沧溟狞笑着,周身灰绿色的炁魇气息不受控制地翻涌,与体内残存的暗金烬火激烈冲突,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扭曲的怪物。他浑浊灰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岩烬,那个扭曲的爪印印记闪烁着妖异的光。“杀了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蠢货!用你们的血,向圣宗证明我的价值!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话音未落,沧溟身影如同鬼魅般暴起!他竟不再调动体内残存的烬脉之力,而是完全催动了那侵蚀入骨的灰绿色炁魇菌丝!一只右手瞬间覆盖上厚厚的灰绿菌甲,五指化作尖锐的、滴落着腐蚀粘液的利爪,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和浓烈的腐败气息,狠辣无比地掏向岩烬长老的后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师父小心!”岩烬长老身后,一名反应最快的年轻弟子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便横身挡在岩烬身前!
噗嗤——!
灰绿色的菌丝利爪,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黄油,毫无阻碍地洞穿了那名年轻弟子的胸膛!利爪从前胸透出,爪尖滴落的粘液瞬间腐蚀了弟子的衣袍和血肉!
“呃……”年轻弟子身体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覆盖着蠕动菌丝的利爪。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自己敬若神明的师父沧溟,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与绝望。“师……父……为什么……”
沧溟浑浊的灰绿眼眸中,那扭曲的爪印印记骤然亮起!一股冰冷无情的意志瞬间淹没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沧溟”的挣扎。他猛地抽出利爪,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嗤——!
滚烫的鲜血,如同凄厉的泼墨,狠狠溅射在祖灵殿冰冷的地面,溅射在周围残破的阵基上,更有一道刺目的血线,如同控诉的笔锋,斜斜地喷洒在供奉着历代族老灵位的神龛之上!几个最古老的灵位被染红,暗沉的木质在鲜血的浸染下显得更加悲怆。
“阿石——!!!”岩烬长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同袍,亲手刺穿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子!这比熵傀的巨指更让他痛彻心扉!一股混合着滔天愤怒、无边悲痛与彻骨寒意的血气直冲顶门!
“沧溟!你这叛徒!”岩烬须发倒竖,仅存的右臂瞬间燃起焚尽一切的暗金怒焰,不顾一切地扑向沧溟!
然而,变故远未结束!
就在沧溟暴起杀徒的瞬间,殿内又有两名原本沉默不语、身上同样带着菌丝污染痕迹的长老,眼中骤然亮起了同样的浑浊灰绿!瞳孔深处,那扭曲的爪印印记清晰浮现!
“杀!”
“为圣宗清除障碍!”
两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带着被炁魇菌丝强化的力量和纯粹的杀戮意志,悍然扑向了身边毫无防备的同族!一人五指化作菌丝缠绕的尖锥,直刺云渺长老的咽喉!另一人则双臂化作巨大的菌丝藤鞭,带着呼啸的恶风,狠狠抽向旁边几名试图结阵的执事!
祖灵殿内,瞬间沦为同室操戈、血溅祖祠的人间地狱!信任崩塌,师徒相残!绝望的怒吼、濒死的惨嚎、菌丝蠕动的嗤嗤声、能量碰撞的爆鸣……交织成一曲比熵烬海风暴更加刺耳的毁灭悲歌!
而所有陷入疯狂、拔剑相向的叛变者眼中,那枚灰白色的、如同熵兽爪印的印记,都在血腥的厮杀中,闪烁着冰冷而邪恶的光芒,如同刻在灵魂深处的……背叛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