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涧分坛,听雨轩。
此处是云无心日常处理机密事务之所,窗外灵雨淅沥,敲打在翠竹之上,发出沙沙轻响,更显室内静谧。仅有云无心与陈末二人对坐,中间隔着一方氤氲着灵气的茶案。
“陈客卿,请。”云无心亲手斟上一杯碧色灵茶,雾气缭绕,清香扑鼻,他脸上的笑容温和依旧,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厚。“黑风泽一事,已初步查明。那骸骨巨蟒确是上古一处战场逸散的怨念与地底阴脉结合所生,蛰伏已久,此番被那邪修以血祭引动,方才现世。你为民除害,功绩卓着。”
陈末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只觉一股温和的灵力化入四肢百骸,滋养着因催动龙骸机甲而略有损耗的经脉。“云巡使过奖,侥幸而已。”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不知分坛后续如何处置?”
“清虚子长老已亲自前往查探,并以大法力暂时封禁了那片区域,避免阴煞之气再度汇聚成患。”云无心缓缓道,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此事已上报总盟,不日当有嘉奖令下达。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陈末身上:“嘉奖是总盟的态度。于我流云涧分坛而言,陈客卿展现出的实力与价值,已远超寻常客卿范畴。有些话,在执事殿不便明言,在此处,你我或可开诚布公。”
陈末心知肚明,微微颔首:“云巡使请讲。”
“你那‘龙骸机甲’,清虚子长老虽以‘本命法宝异变’暂且揭过,但你我都知,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云无心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它所代表的,并非一件强大的武器,而是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将星火文明的造物之理,与我洪荒炼器、阵法、乃至修行体系深度融合的道路。”
陈末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是默认。
云无心继续道:“仙盟疆域辽阔,内部派系林立,并非铁板一块。有清虚子长老这般恪守传统的‘法理派’,亦有追求力量极致、兼容并蓄的‘实用派’,更有诸多隐世世家、古老传承。你与你的星火技术,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用得好,可开疆拓土,涤荡妖邪;用不好,也可能伤及自身,引来觊觎甚至……毁灭。”
他话语中的警告意味清晰可辨。
“陈末明白。”陈末终于开口,语气沉稳,“星火议会所求,不过一线生机。我之所为,亦是为此。展现力量,非为挑衅,实为自保,并为合作争取更平等的地位。”
“平等?”云无心轻轻一笑,带着些许玩味,“在洪荒,平等源于实力与价值。你如今初步证明了你的实力,也展现了你的价值。那么,我们可以谈谈,如何将这份价值,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地位’与‘权力’。”
“请云巡使指点。”
“客卿身份,对你已是束缚。”云无心直言不讳,“我意,在流云涧分坛之下,增设一‘技术供奉长老’虚衔,地位与执事长老相当,但不受日常庶务管辖,独立负责星火相关技术研发、应用,并有权组建不超过百人的直属护卫与研究团队,常驻星火崖。所需一应资源,可由分坛按额度调配,亦允许你通过完成特定任务或以技术成果兑换。”
技术供奉长老!虽带“供奉”二字,却有了“长老”之名,并且拥有了独立的建制和资源调配权!这远比一个空有名头的“客卿”要实惠得多,几乎是在仙盟体制内,为陈末和星火文明开辟了一块高度自治的飞地!
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但陈末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云巡使如此厚爱,不知需要陈末做些什么?”陈末直接问道。
“聪明。”云无心赞许地点点头,“第一,你需要定期向分坛,主要是我,提交非核心的技术研究进展报告,并在分坛遭遇重大威胁时,提供必要的武力支援。”
“合情合理。”
“第二,”云无心目光微凝,“我需要你协助我,打造一支……能够运用部分星火技术的‘特殊战部’。不需要达到你龙骸机甲的层次,哪怕只是提升制式法器威力、优化通讯阵法或者增强个体防护,只要能形成规模优势即可。”
这才是云无心的真正目的!他看中的不仅是陈末个人,更是星火技术对仙盟现有力量体系的提升潜力,他要借此打造属于自己的王牌!
陈末沉吟片刻。大规模普及技术,必然会导致技术扩散,加速被仙盟解析的风险。但另一方面,这也能让星火文明更深度地绑定在流云涧分坛,尤其是云无心的战车上,获得暂时的庇护,并能借此换取大量急需的资源。
风险与机遇并存。
“可以。”陈末最终点头,“但技术输出需分阶段,且核心符文与能量架构,我有权保留。具体合作细节,需由我的技术团队与您指定之人共同敲定。”
“这是自然。”云无心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么,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我希望你能在必要时,代表我流云涧分坛,参与一些……仙盟内部的交流,或者说,‘较量’。”
陈末眉头微挑。
云无心解释道:“仙盟内部,各分坛、各世家之间,明争暗斗从未停歇。三年后的‘九霄法会’,便是一次重要的资源与话语权争夺战场。以往,我流云涧在金丹、元婴层面的比斗中,成绩并不突出。我希望你的出现,能带来一些……‘变数’。”
这是要将他推上前台,作为一枚重要的棋子,去参与仙盟高层的博弈。
陈末看着云无心,缓缓道:“云巡使就不怕我这‘变数’,最终失控?”
云无心哈哈大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灵雨:“风险与收益,从来都是一体两面。我云无心,向来敢于下注。更何况……”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我相信,一个能在绝境中为文明寻路,又懂得审时度势、隐藏锋芒的人,比那些只知道争强斗狠的所谓天才,更懂得如何生存,如何……共赢。”
陈末与他对视片刻,终于也站起身来,拱手一礼:“既然如此,陈末,愿与云巡使合作。”
“好!”云无心抚掌,“具体任命与资源文书,三日内便会下达星火崖。陈长老,期待你的表现。”
“陈末必不负所托。”
离开听雨轩,陈末走在被灵雨打湿的青石路上,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沉重。
技术供奉长老,看似一步登天,实则已身陷仙盟内部斗争的漩涡。云无心的扶持,既是助力,也是枷锁。可以预见,来自仙盟内部其他派系、乃至总盟的审视、质疑、甚至打压,很快就会接踵而至。
而星火议会内部,奥古斯都和莫里斯得知此事后,又会作何反应?是庆幸获得了更稳固的立足点,还是更加恐惧于他对仙盟的“妥协”与自身力量的膨胀,从而加速“方舟计划”?
“力量……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陈末抬头,望向星火崖的方向,眼神坚定。不仅要提升个人修为,更要尽快将星火崖打造成铁板一块,让核心弟子尽快成长起来,并……设法找到汐的线索。
他摊开手掌,一枚由云无心赠予的、代表着临时长老权限的青色玉符静静躺在掌心,触手温润,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这枚玉符,是机遇,亦是风暴之眼。
就在陈末思索之际,一道传讯符破空而来,落入他手中,是莉亚博士发来的紧急通讯:
“陈末,速回星火崖!奥古斯都议长发来最高加密指令,要求我们立即准备接收一批‘特殊物资’,并……启动‘深空探测阵列’,目标坐标,指向洪荒大陆极北,疑似……‘灵裔’能量反应区域!”
陈末瞳孔骤然收缩。
汐……有消息了!
与此同时,在流云涧分坛另一处隐秘洞府内,司徒啸正站在其师,一位面容清癯、气息深沉的青袍老者面前,详细汇报着黑风泽之战的每一个细节。
青袍老者听完,闭目沉吟良久,方才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似有剑光流转:
“融合两道,自成一体……此子,已非池中之物。啸儿,与之交好,勿要为敌。但需谨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仙盟之水,深不可测,且看他能搅动多大风浪吧。”
风暴,已悄然升级。旧的平衡正在打破,新的棋局,正在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