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叶景明下达的命令，如同一道道无形的电流，迅速传遍了南城基地的每一个角落。沉寂了些许时日的战争机器，再次发出震耳的轰鸣，高速运转起来。
而此刻的陈宇、李明、邢科三人，正穿行在基地内部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喧嚣之中。
他们刚从军功堂出来，上次发放的军功牌换成了纸质小票，便于基地内的货币流通，此刻他们要前往基地的物资交易市场。
这市场就设在原军事基地的露天篮球场，足足六个标准篮球场拼接起来，形成了一片广阔的临时交易区。
刚一走近，一股混杂着汗味、尘土味，还有各种食物发酵、烹煮时产生的古怪气味便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呛人。
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喧哗声浪几乎要将篮球场上空的红雾都给冲散几分。各种简陋的摊位杂乱无章地摆放着，有的用几块摇摇欲坠的木板搭成，有的干脆就是在地上铺一块油腻的破布。摊主们大多面带菜色，眼神却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买家。
“卖新鲜的蚯蚓干了！高蛋白！补充体力！”一个尖嗓子的男人吆喝着，他摊位上摆着几串黑乎乎的东西。
“土豆！刚从城外三号农场挖回来的土豆！二十个军功一斤！童叟无欺！”另一个摊主拍着胸脯保证。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幸存者们压低声音交换情报的议论声，汇聚成一片独特的末世交响曲。这是红雾降临后难得的“人气”，却也无时无刻不透着生存的艰辛与压抑。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孩子，眼巴巴地瞅着那些食物摊位，悄悄咽着口水，被大人一把拉走。
“乖乖，这人也太多了吧！”邢科咧了咧嘴，他那快一米八五的个头，在这拥挤的人潮中也得时不时踮起脚尖才能看清前面的路，“跟赶集似的，不，比赶集热闹多了。咱们学校开运动会都没这么挤。”
李明推了推镜框，自从一次强化后，他的视力就恢复了，但这个习惯动作实在是改不掉，他索性把镜片扔了，戴镜框。他仔细观察着四周：“人多，说明物资依旧是硬通货。也说明能出来赚军功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竞争会越来越激烈。”
陈宇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纸质小票。
他们三人刚完成探索紫金山的任务，每人到手两千军功，不多不少，加起来六千点。这笔军功，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一刀一铲拼出来的。
他们挤到一个挂着“官方物资兑换点”牌子的摊位前，摊位后面坐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价目表：
精白大米：十军功一斤。
面粉：十二军功一斤。
食用油：五十军功一斤。
冷冻仓库肉：一百军功一斤。
罐头（种类随机）：八十军功一听。
压缩饼干：六十军功一大包。
……
下面的价格更是五花八门，从口香糖到饮料瓜子花生，应有尽有，但价格都令人望而却步，倒不是特别贵，只是觉得不值。
“六千军功，倒是能换六百斤大米，或者五百斤面粉。换瓜子就只能换六百包，哈哈。”李明很快算了出来。
邢科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六百斤米！那得多少袋啊！够咱们仨敞开肚皮吃上小半年了吧？”邢科眼睛里已经开始冒星光了。
陈宇却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价目表下方那一行“冷冻肉”上。
“我们是进化者，大米提供的能量太少了，满足不了身体消耗。”陈宇解释，“想吃饱的话，还是买点肉来吃吧。”
李明也点头：“没错，吃饭估计得吃五大碗才吃饱，还是来点肉吧？”
邢科虽然有些眼馋那堆成小山的大米，但也明白这个道理，咂了咂嘴：“行吧，听你们的。不过这肉可真贵，希望物有所值。”
陈宇直接对摊位后的士兵说：“我们要四十斤冷冻肉。”
那士兵抬眼看了他们一下，指了指旁边一个盖着帆布的推车：“就这里，今天刚从冰库里取出来的，你们看看。”
掀开帆布，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飘散出来，肉块呈现出暗红色，肌理分明，看得出来是牛肉。基地关于变异生物的血肉食用还处在研究阶段，大部分人只要还有饭吃，就不会主动吃变异生物的肉。
“就要这个，四千军功，全换成这个肉。”陈宇沉吟片刻，做出决定。
“全换？”邢科和李明交换了个眼神，四千军功，那就是四十斤肉，够他们仨吃上好几天了。
陈宇点头：“我们消耗大，多备点总没错，别的也没什么可以换的。”
士兵动作麻利地称了四十斤冷冻肉，用一个大号的军用防水袋装好。
四十斤肉，堆在一起颇为可观。邢科主动扛了起来，入手沉甸甸的，他咧嘴道：“嘿，这下分量足了！不过这四千军功花得也太快了，跟流水似的，哗啦一下就没了。”他挠了挠头，虽然肉多了，但军功一下子少了这么多还是让他有点肉痛，“这么多肉，咱们要是省着点吃，估计也就一个星期左右？”
陈宇没接话，但心里也清楚，四十斤肉听着不少，但对于他们三个急需能量补充和提升的进化者来说，确实也撑不了太久。尤其是他自己，好几次强化后，对肉食的渴求如同无底洞。
南城基地已经公开了使用晶核后人类会强化的信息，使用过晶核强化的人，就是进化者。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些特殊的智慧进化生物会在脑袋里凝聚一颗晶核，一旦人类接触到，会直接化为纯粹的进化能量进入人的身体里。
只不过基地内限制晶核的交流，只能是基地出面收取，而不会在市面上流通，当然也没人卖就是了。
李明则在思考：“看来，军功还是不够用的，我们还是得经常出去接任务才行。”
陈宇的目光在喧闹的市场中逡巡，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忽然，他注意到市场边缘的一个角落，那里不像其他摊位那样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只有一个穿着军装，肩扛少尉军衔的军官坐在桌后，面前零星围着几个人，像是在咨询什么。
陈宇心里微动，对李明和邢科说：“你们在这儿看下肉，别让人顺走了，我过去问个事。”
他走了过去，等前面一个面带愁容的中年妇女哭哭啼啼地离开，才客气地开口：“长官，打扰一下，我想问问，军功能不能……用来购买回家的票？”
那少尉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来捣乱的，才点了下头：“有这事。不过，目前仅限于江省范围内的部分地级市。基地会不定期派遣部队前往省内其他地级市，包括搜救幸存者或建立临时联络点。如果你想去的城市正好在部队的任务路线上，可以支付三千军功，随队行动。部队会提供基本的安全保障，但路途凶险，我们只负责把你带到指定城市的外围安全区，进城之后生死自负。”
陈宇的心跳快了几分，压下语气中的急切：“那……请问，近期有没有前往杭城方向的部队？”
杭城，那里对他而言，有特殊的含义，那里是曹艾青上学的地方。红雾降临后，曹艾青就和他没了联系，当然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就是了，除了过年过节，两人寒暄一下，或者曹艾青主动问他一下数学物理题，那样，陈宇才会有话说，不然，他能一个人“对方在输入中”好久。
他想去杭城大学看看，去找找她。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少尉听到“杭城”两个字，又仔细打量了陈宇一番，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带着点同情，又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像是看一个不切实际的追梦人。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也放缓了些：“小伙子，杭城太远了，而且目前不是基地的主要战略方向。据我所知，短时间内，不会有官方部队往那边去。就算有，路上的危险也不是三千军功就能保证的。”然后朝陈宇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别妨碍后面排队的人。
陈宇胸口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火苗，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连青烟都没冒起几缕就熄灭了。
他嘴唇动了动，想再问问杭城现在的消息，但看到少尉那不容置喙的态度，以及后面人焦急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低声道了句“谢谢”，默默地退开了。
杭城，终究是镜花水月。
李明和邢科见陈宇脸色不太好地回来，识趣地没有多问。
三人扛着那袋沉甸甸的冷冻肉，回到了他们的宿舍楼。
他们找到了宿舍楼的食堂负责人，一个姓王的微胖中年男人，灾变前据说是学校后勤处的主任。王主任听到他们有四十斤肉要寄存在食堂处理，点了点头。
“四十斤牛肉啊？牛肉现在可是稀罕货了啊！”王主任接过了他们手中的肉，仔细验看了肉的品质和来源，确认没有问题后，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拍着陈宇的肩膀，“好小子们，真有本事！现在能弄到这么多肉的人可不多见！放心交给我老王，保证给你们料理得妥妥当当！”
他麻利地给陈宇开了一张手写的票据，上面注明了肉的种类、重量和寄存人信息。“小兄弟们，凭这张条子，以后你们来打饭，可以打够四十斤的牛肉，只会多不会少！”王主任还特意压低声音，“食堂里那些大锅饭的肉，跟你们这可没法比。”
“多谢王主任了。”陈宇郑重收好这张分量不轻的票据。
解决了食物的储存和烹饪问题，三人回到了宿舍。
王胖子和其他两个舍友也是开始出去接任务了，没待在宿舍，宿舍此时就他们三个。
“妈的，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邢科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行军床发出一阵呻吟，“以前在学校，一个月生活费一千五，还觉得自己挺滋润，顿顿能吃肉。现在六千军功，买点肉就没多少了，连塞牙缝都不够。这进化者当的，比以前还穷。”
“行了，别抱怨了。”陈宇看了他一眼，“至少我们还能弄到肉，很多人连白米饭都吃不饱。而且，我们花的军功，是为了变强，不是为了享受。”
李明也说：“知足吧，想想那些还在为了一块压缩饼干争抢的普通幸存者。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更快地获取军功，以及更重要的，如何提升实力，送你们回家。”
听到李明这么说，陈宇和邢科都愣住了，看着李明不说话。
收回目光，陈宇说道：“走，再去军功堂看看。”陈宇站起身，目光坚定，“必须尽快再弄点军功，不然别说提升实力，吃饭都成问题。而且，我不想一直被动等待。”
军功堂，这里同样是人来人往，但气氛比物资市场要严肃许多，空气中都带着一丝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大厅正中央，依旧是十余个告示牌，任务五花八门，从简单的体力活到高风险的猎杀采集，应有尽有，奖励也从几点军功到上千点不等。不少幸存者围在告示牌前，仔细甄别着适合自己的任务，表情各异，有的跃跃欲试，有的面露难色。
陈宇三人的目光快速扫过，很快，一条字体加粗标红的任务信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协作任务：协助第一兵团，消灭玄武湖区域变异生物。”
“任务描述：玄武湖水域辽阔，内部滋生大量水生及两栖变异生物，近期活动异常频繁，已对基地西侧水路运输及安全构成严重威胁。第一兵团将对玄武湖区域进行一次大规模清剿行动，现招募进化者五十名协助作战，配合军方行动。”
“任务要求：报名者至少完成一次晶核强化，服从命令。有小队作战经验者优先。”
“任务奖励：基础军功一千点。行动结束后，将根据个人在战斗中的贡献度进行额外军功结算，上不封顶。优秀者有机会获得军方嘉奖，甚至破格吸纳进入战斗序列。”
玄武湖！
这三个字一出，周围不少正在查看任务的人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甚至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悄悄后退了几步。
“玄武湖？那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听人说了，那里有巨兽，可大得很哟！”
“是啊，水里的东西太邪乎了，防不胜防。”
南城曾经最着名的风景区，如今在幸存者口中，却是与“死亡”、“禁区”等词汇紧密相连的凶险之地。据说湖里不仅有体型庞大、力大无穷的变异鱼类，还有能在水陆两栖，狡猾凶残的变异爬行动物，甚至有人传言湖中心有三级以上的恐怖存在，连军队都不敢轻易深入。
基础军功就有一千点，还上不封顶，额外结算，甚至有嘉奖和入伍机会，这无疑说明了任务的危险程度和军方对此的重视程度。
陈宇看向李明和邢科，李明目光闪烁，手指习惯性地在空气中敲击，似乎在快速评估风险与收益，而邢科则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里有紧张，也有一丝被高额奖励刺激出来的兴奋。
“这个任务，风险极高。”李明先开口，语气凝重，“玄武湖的环境复杂，水生变异生物的难缠程度远超陆地上的同级对手。”
“但奖励也高得吓人啊！”邢科接话，声音有点发飘，“一千打底，要是运气好，配合军队干掉几只厉害的，说不定能赚个盆满钵满，直接鸟枪换炮！”
陈宇没有立刻表态，他盯着牌子上“玄武湖”三个字，想到了自己对力量的渴望，以及那遥不可及的杭城。
想要变强，想要在这个末世活下去，甚至更快地回到杭城，安逸的任务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在生死边缘徘徊，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力。
“干了！”陈宇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接这个任务。”
李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以尝试，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制定详细的行动预案。”
邢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嘞！听宇子的！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们需要军功，需要资源，更需要战斗来磨砺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富贵险中求，在末世，这更是唯一的生存法则。三人随即走向任务登记处，准备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