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浓雾吞噬了环岛高速,五万多人的队伍像一条濒死的灰色巨蟒,在这条地狱走廊上缓慢蠕动。
废弃的车辆扭曲着堆叠,成了天然的路障,队伍不得不从狭窄的缝隙中挤过。
左侧是深不可测的山林,右侧是蒸腾着不祥雾气的大海。
“报告!第三十三队,行进速度下降,有人出现脱水迹象!”
“让预备队送水过去!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主动补给!跟不上就自己想办法!”
“收到!”
李明的声音在队伍最前端响起,冷静、快速,不带任何情绪。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处理着这条几公里长的人龙所产生的海量信息。
邢科带着几十个士兵和壮汉,在队伍两侧奔走,像牧羊犬一样驱赶着离散的羊群,他的吼声因为缺水而沙哑:“都跟紧了!不想死的就别掉队!”
陈宇走在最前面,他就是这支队伍的矛头。
【磐石】扛在肩上,他外放的神性威压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那些潜伏在路边、觊觎着这顿血肉盛宴的低级怪物不敢越雷池一步。
腐化的飞鸟在空中盘旋,却始终不敢俯冲。
他高效地清理着道路。
任何挡路的变异藤蔓、落单的血犬,都在金光一闪间化为焦炭或肉泥。
他的出手快到极致,狠到极致,准到极致。
三级进化者的力量在面对这些低级威胁时,展现出碾压性的统治力。
然而,这支队伍实在是太长了。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队伍中后段传来,瞬间被无数惊恐的吸气声淹没。
【啪!】
那是某种东西抽断空气的声音!
陈宇的身体在尖叫响起的瞬间就动了!
他脚下发力,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的虚影,沿着队伍边缘疾驰!但他距离太远了!
当他赶到时,骚乱的中心只剩下一个翻倒在地的背包,一滩迅速渗入柏油路裂缝的血迹,以及一道通往右侧山林、被强行拖拽出的清晰痕迹。
一个女人瘫在地上,指着林子深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没了。
从尖叫到消失,不过几个呼吸。
邢科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这一幕,一拳砸在旁边的废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操!又来!”
陈宇沉默地站着。
他能感知到林中那个生命气息在迅速远去,但追过去又如何?
终究是顾头不顾尾,两头白忙活。
“看到了吗?我就说吧!跟着他就是送死!”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正是那个叫胡哥的疤脸汉子。
他抓住了这个机会,煽动着周围人的恐惧。“他只管自己在前面开路!我们的死活他根本不管!”
“他把我们赶出来,就是为了独吞那颗【晶核】!现在我们死在路上了,正好合了他的意!”
“我们回去!守着肉山我们还能活!”
“对!回去!”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秩序瞬间濒临崩溃。
好几个小队停下了脚步,人群开始鼓噪,怀疑和怨毒的言语刺向那个刚刚才试图拯救他们的身影。
邢科气得眼睛发红,拔出刀就要冲过去:“你他妈的闭嘴!白眼狼!”
陈宇抬手,拦住了他。
晶核早就被他用了,这人还在做什么白日梦?
他转身,穿过骚动的人群,一步步走到那个胡哥面前。他没有释放威压,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你再说一遍。”陈宇的声音很平静。
胡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两腿颤颤,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吼道:“我说错了吗?你那么厉害,为什么救不了他?你就是想让我们死!”
“因为我不是神。”陈宇的回答简单到残酷,“我是能杀光路上的怪物,但我不能同时站在队伍的头和尾。这条路,想活,就自己跟上。”
他顿了顿,扫过周围那些或恐惧、或愤怒、或麻木的脸。“想回去的,可以。现在就可以走。我不拦着。但别在这儿妖言惑众,拖着想活的人一起死。”
“你……”胡哥被噎得满脸通红。
“我计算过。”李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扶着刀柄,他的声音像冰冷的溪水,浇灭了周遭的火焰。
“恐慌会导致队形混乱,制造更多袭击机会。刚才的骚乱持续了三十七秒,如果这时候红雾里再冲出来两只怪物,伤亡会扩大到至少十人。现在停下争吵,继续前进,是损失最小的选择。”
他看着胡哥,眼中没有鄙夷,只有数据分析后的结论:“你继续煽动,只会让死亡率呈指数级上升。第一个死的,很可能就是你这个叫的最欢的人。”
胡哥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就在队伍前方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和争执而陷入停滞时,没有人注意到,在长达数公里的队伍最末尾,靠近左侧海雾的地方。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因为体力不支,落后了父母几步。她揉着眼睛,小声地喊:“妈妈……等等我……”
浓郁的红雾翻滚着,悄无声息地漫上路基。
一只覆盖着湿滑黏液、长满吸盘的苍白触手,无声地从雾中探出,像一条等待已久的毒蛇,一下就卷住了小女孩的脚踝。
没有尖叫。
甚至没有挣扎。
小女孩的嘴被另一只触手瞬间捂住,她的身体被轻巧地、无声地拖进了那片永恒的血色浓雾里。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几分钟后,她的母亲回头,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妞妞?我的妞妞呢?”女人慌乱地呼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围的人麻木地看着她,又回头看看前方,脚步不敢停下。
掉队,就等于死亡。这是这条路上所有人都默认的规则。
“报告!尾队报告!一名儿童失踪!疑似被海雾里的东西拖走了!”通讯兵跑到前面,声音发颤。
李明的大脑嗡的一声,他立刻在脑中的伤亡统计上,加上了冰冷的一笔。
“陈宇,”他看向身边的陈宇,声音干涩,“又一个。”
陈宇握着【磐石】的手,晃了一下,随即握紧了长棍。
他回头望去,那条灰色的人龙,沉默地向前移动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个女人的哭声,被风和海雾拉扯得支离破碎,最终消散。
他没有动。
他不能动。
他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