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夜不寂寞
阴雨绵绵，夜风吹起来。阵地上虽然硝烟的余热还未散尽,战斗后沸腾的热血仍未平息，可是汪洋的心里尤其寒冷。
美军的信号弹和照明弹一道道在天空闪亮划过，远处隐隐连绵不绝的枪弹声，对面人民军的阵地风雨飘摇，让人揪心也让人心情无比矛盾。
在这次防御战中，面对如此危急的时刻，人民军红色特种支队与流星特种小队是相互竞争的关系现在已经不再重要，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一旦红色特种支队的阵地被突破，汪洋他们若想守住防线，无异于难如登天。
现在最重要的是人民军到底还能不能支持下去？流星战士们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支援他们的阵地？
经过一天的激烈战斗，红色特种支队守得一定很艰难，可是流星特种小队也打得无比艰辛，狡猾的敌人兵力毕竟是我军的几倍，流星特种小队的人手本就不多了，如果再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支援人民军的阵地，如果敌人来个声东击西，那么后果更是汪洋不敢想像。
站在防空掩体的前方，眼前是腿部受伤的史东来投来关切目光，当然身边还有一脸焦虑神色的叶城，面对险恶的战场环境。现在他们三人就要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经过几场险象环生的死里逃生，被逼的着迅速成长的汪洋总能在战斗最危险时刻挺身而出，带着流星战士们将敌人一个个地打退，无疑从个人的本领上来说，还是从指挥作战能力上考量，汪洋虽然总是在自责，但此时就连史东来和叶城也把他看作了整个团队的主心骨。
史东来、叶城和所有的流星战士们一样，他们将是否驰援人民军阵地的决定权都交给了汪洋，可是此际的汪洋却把目光放到了受伤的流星战士们的身上，微弱的照明弹发出的蓝光绿焰照得汪洋的光芒闪烁，没人能知道汪洋面对这个抉择有多艰难。
通过电话已经与后方的团指取得了联系，七个重伤员急待187师的支前队伍送到后方医院，流星战士们打得极其辛苦，但却是用战士们的生命换来的。
重伤员们伤得都很重，在阵地上医疗条件极差的情况下他们的伤甚至现在还在流着鲜血，可是防空掩体内没有一个战士哼一声，汪洋不知道他们身上到底有多少血可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坚持到担架队的到来，但这些战士曾经是如此的信任他，愿意在他的指挥下英勇作战，此时身受重伤他们毫无怨言，但汪洋的心里却充满了愧疚。
李小布皱着眉头陷在晕迷之中，他胸前那血肉与军衣已经纠缠在了一起。汪洋虽然知道这种情况很容易让人感染，可是他们却不敢对那片被炸的焦黑的血肉采取任何措施，他们只能无助地寄希望后勤保障的担架早点到来，也只能希望李小布一定要坚持住。
可恨的是现在志愿军的后勤保障非常的落后，纵是汪洋的心再着急，也无法让他们减少伤痛，也无法让他们立即得到极时的治疗，多少战士本来的伤并不致命，可是最后却又不得不埋骨他乡呢？如果可以，汪洋愿意以身代替伤重的他们，这样他心里的压力可能会轻一些。
十二名牺牲的战士，活着的流星战士们为他们做好了身份标注，汪洋也将他们放在了防空掩体里。
流星战士们只希望能将这些牺牲的英雄遗体埋葬在中朝烈士陵园内，在那青山绿水之让他们的英魂得到安宁，也可以在那黄土一堆的基前碑上留下他们的名字和照片，若干年后或许有中朝人民的子孙后代到这里来瞻仰前辈英灵，让那些在这场战争中受益的中朝子孙后代们永远记住他们，让他们知道当年曾经有一批最可爱的人为了他们这些子孙后代付出了怎么样的年轻生命。
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朝鲜人民军幸福的明天，英勇的流星战士们倒在了异国他乡，甚至连他们的身体没有几个是完好的，但为了祖国的荣耀，为了战士的尊严，他们年纪轻轻地就离开了人世，虽然说他们的牺牲重于泰山，可是对于有太多梦要追逐的年青汉子来说，这个结果无疑太过残忍。
看起来是钢筋铁骨的汉子，可是有时候一样也无比脆弱，面对敌人猛烈的炮火。面对敌人的枪林弹雨，人的生命仿若那天空落下来的细雨，掉在战士们的帽沿上汇成一滴滴水珠，在敌人照明弹的影射下，它们晶莹剔透别样美丽，可是夜风吹来，珠儿终会在振颤中随风逝落，掉落下去，瞬间消失在泥地里，最终却看不到一丝影迹，生命有时脆弱得就如这水珠一般让人怜惜让人如见泪花。
但是顺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坠落，汪洋却发现阵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点绿影，曾经被敌人炮火折腾过了无数次的高地上早就寸草不留，可是当细雨绵绵之后，竟然还有顽强的草星在碎泥中抬起了头，在经受了风吹雨打过后却变得有了一种与这个季节不相符合的生机，这生机不禁让汪洋眼前一亮，仿佛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终于活动了一下脖颈。
“你决定了？我们还是要去支援人民军的阵地？！”
看到汪洋似乎回到现实中来，不再神游的时候，史东来轻轻说了一句，并叹息一声。
汪洋笑了。他没有说话，什么也没有说。
但他的笑很纯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笑，会那样笑。
但不得不说汪洋由神游中回到现实，到最后做出了决定，与天空飘荡的雨滴断断续续地滴落，发出寂寞而单调的声音，与那永不放弃生存希望的小草，纵是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依然泛发出勃勃生机不无关系。
其实他们这些平凡而又可爱的志愿军战士又何尝不似这寂寞而而单调的雨滴呢？其实战争在残酷的毁灭中又何尝不暗示的重生的希望？
人死有轻如鸿毛，也有重于泰山。为了中朝人民的友谊，为了朝鲜人民的幸福未来，为了祖国的边境安危，为了军人的荣耀，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一片崭新的天空，为自己的牺牲来换取浴火重生的明天，在这个巨大的理念面前，或许这才是最完美的生命奉献。
汪洋终是轻轻地吁了口气后，挪移动了一下身子，他终于站了起来，此时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犀利起来，正在打扫战场的流星战士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均是自发地起到了防空掩体的面前。
“就让我们用有限的生命去扞卫英雄们的不朽英灵吧，就算只有一分机会，我们也永远不能放弃，我们是永不言败的流星特种小队！”
汪洋抬起了头发出了呢喃般的豪情满怀，夜深人静的时刻，如果除去战场上的枪炮之声，周围应该是那么的静谧啊，除了雨滴，天地间似乎就没有了任何自然之音。这是在最前沿，此刻也没有任何人为的响动，好像敌我都消失了。
“是的，我们必须得去！如果人民军的阵地一旦失守，我们这里三面受围，迟早也守不住不说，一旦被敌人困住，就算最后完成了三天的守卫时间，但重重包围之下我们也无法从战场中脱身而出！”
想过最坏的结果，甚至还想到流星战士们全部撤退，想到过整个小队被敌人全部包围，可是作为战士的荣誉，还有本着对流星战士们对守卫阵地的负责，这是一支立军时就誓言过永不放弃胜利的流星特种小队，汪洋和流星战士们又如何能容忍失败的重大失误？
嘀嗒，嘀嗒......天地间仿佛只有那垂落的雨滴，如黄钟大吕。敲打着大家的心灵。
大家脸色坚毅仿佛闻到了大战前的硝烟，但听着汪洋的话，他们却愿意在雨滴声中一动不动的站着着，感受着这种宁静，可怕的宁静，眼里的神彩却愈加的热烈。
前线真的本不该如此，但前线就应该如此。毋庸置疑，每一次暴风雨来临前都会有这样的一种令人感觉到窒息沉闷的宁静的。
今夜一定还会有暴风雨吗？还有会有夺命的炮弹，惨死的呻吟。决战的吼叫！这是勇者的宿命，也是战士的荣耀！
“我们对面的阵地不能失守，但是我们也不能亡目地就冲上去，我们应该做两手准备！”
黑夜里汪洋的目光如炬，闪动着不屈的光泽：
“第一，我们一定要守住阵地，大部分战士们留在阵地上清理战场上的敌人装备武器，重修我们的防御阵地，准备随时应对敌人的突然袭击，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完成阻敌三天的光荣任务；第二，我带一个班的战士去支援人民军的阵地，无论如何我们要做最后的努力，就算不能保住阵地不失，也得给予人民军最坚定的支持，和给敌人重大的打击！”
在前线的此种境况下，等待是令人难耐和紧张的，与其坐在这里看着人民军苦苦与敌进行生死对决，不如参与其中，人数虽不多，可也可能对敌人产生致命的打击。
毋庸置疑，战场上无论敌我，所有人来到此处的目的就是进行无情的杀戮。
但是，你也必须得承认战场上机遇和奇迹并存。有时一点点的精神上的鼓励，也有可能会让对面的人民军战士泛发出了最强大的战力，只要阵地还未失去，流星战士们也绝不可以放弃对胜利的努力。
汪洋虽然不想让流星战士们受伤，不想让阵地失去，可是若想在战场上取得胜利，那么你就要理智的面对，如果需要牺牲那么就决不能退缩，誓死也要完成上级交给的重任，文化教员们的生命都极其可贵，但是如果为了战斗的胜利而壮烈牺牲，就算是傅军长和龙政委也会理解他此时的决定。
“我需要八个志愿者，愿意跟我上战场的请出列！”
面前是一张张热烈的求战脸孔，可是能上战场的却只有一个班的兵力，面对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敌人其实汪洋他们的攻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但汪洋那坚决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我！”
“算我一个！”
“报告队长，我愿意！”
“孙子才退缩，妈拉个巴子老子正想打洋鬼子……”
“……”
这是怎样的一群年轻人呢？他们年纪都不是很大，普遍的在二十岁左右，年轻、健壮、忠诚、豪迈、无私、勇敢......双方摆上前线的都是自己民族最优秀而最有骨气的热血志士，每一个人都视生死如无物。
开战至今，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了，阵地的攻防，相互间的屠杀，已经上演了一幕又一幕。苦累了，流血了，负伤了，牺牲了......参与战斗的人中幸存者已经不再害怕，杀敌时的残忍已经渐渐扭曲了人的为善本性，满脑子想到的都只是如何让对方统统去死、付出生命。
杀敌，杀敌......对于鲜血、白骨、死尸......人们都已经麻木。
但在临敌中，不论进攻与防守，杀敌与求生的欲望却总是那么地强烈，麻木决不会有。
但是一旦祖国有需要，任务有需要，就算知道前途无比危急，可是战士们也无所畏惧，消灭敌人，保家卫国的理念仿佛已经深入了他们的骨髓之中，汪洋一说站起来的战士却几乎是阵地上的全部。
“李中华、郭向东、贺有来、刘建国、刘立东、王国法你们六个出列，作好出发的准备！”
汪洋忍住心里的感动轻轻地嘘了口气，面前站起来的都祖国的骄傲，他们都是热血沸腾的好男儿，为了战斗的胜利，他们的神经仿佛早就钢铁铸就，看着这样的战士，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不成功的理由，虽然仅仅才三天不到的时间，他已经熟捻了他们的名字和音容。
“老史，阵地就交给你和叶城了！”
回过头来，看着面带激动之色似乎想说什么的叶城，汪洋笑了笑堵住了他的嘴：
“叶城，老史身体已经不方便，作为老战士你留下的意义无比重大，你得负责与上级的联系，战场上少了你们通信兵可万万不行。再说，一旦我们不能及时回来，阵地上就都交给你们了，我们流星战士是否能完成三天的坚守的任务，重担就全部压在了你们的身上，你们任务更加的艰巨！”
“队长，这不公平！为什么留下来的不是你……”
叶城眼里含着泪，他知道一支这样的小队冲上人民军的阵地去支援意味着什么，但是汪洋的话却让他无从反驳，但越是这样他反而感觉到无比心酸，说着话他几乎再也支持不住，转过身扶着墙忍不住开始啜泣。
“如果可以，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受伤……”
史东来重重地拍了拍汪洋的肩膀，久久不能言语，最后却化作了一句沉重的话语：“无论能不能帮助人民军守住阵地，我希望你们一定要记得我们这些兄弟，都给我安然地回来，我们永远是打不垮的整体！”
汪洋慨然大声应答：“你放心，只要我们不死，我们爬都会爬回来的！”
这是勇士的声音，死亡，活着——这是前线的两种人生。
在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士里，其实不应该只有生和死、胜和败这样简单的认知。在与敌作殊死搏斗的森然恐怖里，应该还得保存着良善的本性，用审美的能力来调和他内心里的对敌后的那种残酷无情。
所以反而是在这个时候，汪洋和即将出发的战士们异常冷静，沐浴在那自然夜风拂斜垂落的雨滴声里，他们竟然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豪情。
“出发！”
清凉细雨的夜色里，看着远处目带依恋相送的战友，仿佛要将他们出发将士的音容牢牢记在心里，一行七人的决死勇士露出了笑意向他们大方地挥了挥手，在敌人震天的炮火声中，在敌人忽明忽暗的照明弹里，他们毅然前行，目标是敌人的营地，还有对面的人民军阵地。
无疑这是一次敌我实力悬殊的不对等对决，对面人民军的阵地下方有数十辆敌人的坦克，还有约一个加强团的兵力，区区七人的增援部队就像是一瓢水掉进了大海里，很难有胜利机会的他们实在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不归绝唱，
同时，阵地上的流星战士责任并不轻，除了随时防止敌人进攻外，他们还得趁敌人的尸体还在阵地上迅速打扫战场，缴获敌人的武器。
铁网的防御阵地被敌人的轰炸破坏无比严重，为了明日的防守，他们还得赶紧修复阵地。
今夜注定不会寂寞，黑夜注定要漫长，战争有胜负有时简单的让人崩溃，一点小小的意外都会让战争的天平产生倾斜，无论敌我都绝对要抱以十二分的小心认真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