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面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说道，
“卜离把吴通玄送进斋戒所，是为了保护他。用这种方式，把他彻底藏起来。”
“藏起来？”
蔷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是说……用谣言当掩护？让所有人都认为吴通玄是个罪人，被卜离‘追杀’，被叶司令‘关押’？这样……古神教会或者其他敌人，就彻底不会再关注他了？因为他已经‘身败名裂’，甚至‘自身难保’？”
“对。”
王面轻轻吐出一个字，肯定了蔷薇的推测。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
漩涡忍不住插嘴说道，
“吴通玄的名声全毁了！以后他还怎么在守夜人立足？所有人都当他是害死战友的懦夫！卜离队长自己也背上了‘追杀战友’的疯子名头！这……值得吗？”
“而且吴通玄自己呢？他那样骄傲的人，被关在那种地方，听着外面铺天盖地骂他是叛徒、懦夫，听着卜离队长被传成疯子……他得多痛苦？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檀香也忧心忡忡地说道。
“值得。”
王面的声音斩钉截铁，打断了他们的质疑。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队员们，银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队员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
“只要能活着。”
王面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
“名声，误解，痛苦……在活着面前，都不重要。卜离选择用这种方式，让吴通玄彻底从敌人的视线里消失，让他‘死’在舆论里，从而换取他物理意义上‘活着’的可能。”
“这是卜离在那种绝境下，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唯一能做到的，保护他的方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即使这需要背负所有的骂名，让吴通玄恨他。”
客厅里一片死寂。
队员们的表情复杂——震惊、复杂、又渐渐明悟。
卜离那看似疯狂冷酷的行为，在王面的解读下，剥开了血淋淋的外壳，露出了里面绝望而深沉的守护内核。
“所以……”
蔷薇的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
“队长，你觉得卜离队长……做得对？”
王面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围坐在身边的每一张脸。
最终，他迎向蔷薇的目光，银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近乎悲壮的平静。
“如果是我，”
王面的声音很轻，
“我也会这么做。”
“为什么？！”
月鬼脱口而出，脸上写满了不解，
“队长，我们假面小队……”
“正因为是假面小队，”
王面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正因为是你们。”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说明我已经无法再确保你们的安全。那我就会把你们藏起来，让所有敌人都找不到。”
王面最后总结道：
“只要你们还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假面小队的队员们看着他们的队长，看着他眼中那片沉静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王面那份近乎偏执的守护意志。
那并非卜离和吴通玄故事的答案，而是王面以自身为誓，向他们许下的一个承诺。
“队长……”
蔷薇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想反驳，想说假面小队不是需要这样被“藏起来”的脆弱存在，想说他们可以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
但看着王面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面翻涌的不是征求意见的犹豫，而是已经深思熟虑、甚至预演过无数遍的决绝，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月鬼张了张嘴，最终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嘟囔了一句道：
“啧，搞得这么悲壮干嘛……”
但语气里没了平时的跳脱，反而带着一丝被那沉重承诺压到的茫然。
檀香轻轻叹了口气，温婉的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她明白队长说的是卜离的选择逻辑，但更让她心惊的是王面说这话时的平静——
那不是讨论，是宣告。
仿佛在他心里，这已经是一条必要时必定会踏上的荆棘之路。
旋涡靠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他看着王面，眼神复杂。
下午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带来的困惑和此刻这近乎冷酷的“藏匿”宣言交织在一起，让他敏锐地感觉到王面平静外表下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队长，”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探究，
“你之前去总部，是不是还知道了别的什么？”
他指的是那个拥抱，但此刻更像是在问王面此刻这种状态更深层的原因。
王面没有立刻回答。
他银灰色的眼眸扫过漩涡，又缓缓扫过其他队员，那眼神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无声地承诺：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他在，就会用尽一切办法，包括这种看似残忍的方式，保住他们的命。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漩涡身上，依旧直白得令人心惊。
“因为你们很重要。”
他顿了顿，似乎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比我的名声，比任何误解都重要。如果你们出事……”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萦绕在他身上、源自秦岭之行和卜离秘密的沉重阴霾，让后半句不言而喻。
漩涡被他这句直白的“很重要”噎了一下，耳根莫名有点热。
明明是在讨论生死存亡的沉重话题，队长这打直球的风格……
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移开目光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也很重要。但队长，咱们能不能盼点好？别老想着把我们打包塞进斋戒所啊！”
这句带着旋涡式别扭的打气，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客厅里过于凝重的气氛。
月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笑容有点勉强，蔷薇和天平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了一些。
檀香无奈地摇摇头，眼中却带上了一丝暖意，星痕懵懵懂懂，但也感觉到气氛缓和，小声附和道：
“嗯，我们很强的。”
王面看着队员们各异的表情，听着漩涡的“抗议”，银灰色的眼底深处，那翻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瞬。
他微微颔首，依旧用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说道：
“嗯。所以，努力变强，活下去。”
这话听起来像是命令，但结合他之前的话，这更像是一种深切的愿望。
日子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训练、任务、休整，假面小队如同精密的齿轮，在王面的带领下高效运转。
但队员们都能感觉到王面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