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着铁锈味砸在罗盘铜面上,张三明指尖刚算出第三处生门,耳畔突然炸开一阵尖锐的嗡鸣。不是雷声,更像无数根钢针正顺着耳道往里钻——望气眼瞬间捕捉到灰黑色的声波涟漪,在废弃工厂的钢筋骨架间荡出诡异的正弦曲线。
“捂住耳朵!”蒋家娉的声音像隔着三层水幕,她青玉镜的光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张三明瞥见她眉心凝着一丝青气,那是内视时才会显露的耳神征象——主听觉的空闲神君本应是青衫玉带的模样,此刻镜中倒影却被黑雾缠得只剩半张脸,耳根处护持的六将虚影正一个个崩碎。
洛书罗盘的指针突然疯狂倒转,原本按九宫排列的符箓阵眼齐齐震颤。张三明猛地咬破舌尖,腥甜气冲开喉头滞涩:“是声煞!后土盟在空气中埋了共振符!”话音未落,西侧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两个茅山弟子正抱着脑袋在地上抽搐,七窍渗出的血珠落地即凝成黑色冰晶。
“青帝护肝,肺如华盖——”蒋家娉突然捏了个剑诀,指尖弹出的青光在每人耳畔凝成半透明的玉壁。张三明趁机望去,见她内视图景里,肺神皓华正将素色衣袖化作滤网,拼命筛滤侵入体内的声波毒素,但那黑雾顺着气血游走的速度,比筛滤快了不止三倍。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他咬破指尖将血点在罗盘中心,洛书九宫突然射出五道金光,在地面拼出个倒置的水纹卦象。灰黑色声波撞上卦象时发出玻璃破碎的脆响,却立刻又从工厂横梁的缝隙里涌出新的涟漪,“不对,声源不止一个!”
蒋家娉突然按住他的手腕,镜中倒影切换到工厂穹顶:“看那些通风管。”张三明抬头,才发现布满锈迹的管道上布满了指甲盖大小的符孔,每个符孔里都嵌着枚暗金色的铃铛,铃铛摇晃的频率竟与人体脉搏完全同步。
“是六甲神里的甲辰风神符。”蒋家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耳神空闲的六将已碎了其四,“他们把风煞炼进了声波里,每一次共振都会扯动气血——”话没说完,东侧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天师道弟子正抓着自己的耳朵满地打滚,指缝间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银白色的津液,落地就化作扭动的小蛇。
“水神失守了!”张三明心头一沉。甲子水神主津液,此刻那弟子耳后浮现的水纹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他突然想起苏九黎临走前塞给他的那片龙鳞,此刻正烫得像块烙铁——那姑娘总说肾神玄冥最忌声波冲击,果然应验得如此之快。
蒋家娉的青玉镜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镜面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张三明望气眼扫过,见她耳神空闲的神像已经崩碎了右肩,黑雾正顺着脖颈往心口爬。“别硬撑!”他突然扯开背包,将河图玉版拍在地上。玉版接触地面的刹那,工厂上空浮现出璀璨的星图,北斗七星的光芒恰好落在七根承重柱上,形成天然的音障。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可这北斗阵只能挡一时。”蒋家娉趁机引导众人盘膝而坐,指尖在每个人耳后画了道青符,“空闲神君的六将对应六根清净,现在他们用暗网数据流污染了声尘——”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丝,“张三明,你听得出声波里的频率变化吗?”
张三明闭上眼睛。望气眼暂时屏蔽视觉,听觉反而变得异常敏锐。灰黑色声波里藏着三种截然不同的频率:最低沉的像是磨牙声,该是土行符的震动;尖锐如哨音的应属金煞;而最致命的是那种若有若无的蜂鸣,频率恰好与脑神精根的生物电脉冲重合——难怪罗盘指针会倒转,这是想直接搅乱人的思维中枢。
“找到规律了。”他突然抓起三枚不同材质的符纸,朱砂在黄符上画出波浪纹,墨汁在青符上勾出折线,最后将一枚嵌着铜丝的白符拍在洛书坎位,“土煞每七秒一次峰值,金煞间隔四秒,脑波干扰是九秒——用河图数对冲!”
蒋家娉立刻会意,指尖青光化作七道细线缠上承重柱:“我引肝神龙烟的木气定住土煞,你用洛书数理破金煞和脑波干扰。”她突然转头看向那些还在抽搐的弟子,“剩下的人跟我念《黄庭内景经》耳神章:‘空闲豁落应无方,听闻万像归紫房’——”
经文声起的刹那,张三明清晰地看见蒋家娉镜中的耳神空闲猛地抬头,破碎的神像竟从黑雾里抽出半截玉笛。笛声与经文共振,在空气中撞出淡青色的涟漪,那些黑色冰晶开始簌簌融化。但他没空细究,洛书罗盘的九宫已经亮起五宫,还差四宫就能凑齐对冲金煞的数理矩阵。
“西侧第三根柱子!”蒋家娉突然喊道,她耳神六将仅剩的“闻微”“辨真”二将正指着那个方向。张三明甩出的白符刚贴上柱身,就见钢筋深处钻出无数细线般的黑影,细看竟是由二进制代码组成的小蛇,正疯狂啃噬符箓上的铜丝。
“是沈砚秋的木灵数据孢子!”蒋家娉的声音陡然拔高,青玉镜突然炸裂成三瓣。张三明转头时,正撞见她耳神空闲的神像彻底崩碎,黑雾顺着她脖颈往心口爬去——那里护心赤子的红光正剧烈闪烁,像风中残烛。
“通命神舌,言出法随!”张三明突然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洛书中心。舌神通命主言语的力量顺着气血直冲喉头,他吼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金光:“天有五星,地有五音,音煞归位,敕!”
这是天师道秘传的声煞破解咒,本该配合符箓使用,此刻却凭着他与通命神舌的共鸣强行发动。金光撞在那些数据小蛇身上,竟将二进制代码烧得噼啪作响。蒋家娉趁机引动肝神龙烟,青芒如剑斩断钢筋,露出里面藏着的暗金色铃铛——铃铛上刻着的,赫然是六甲神甲辰的符文。
“还有三个!”蒋家娉捂着耳朵跪倒在地,她耳后已经渗出细密的血珠。张三明刚扶起她,就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些数据小蛇竟在吞噬金光,还在空气中拼出一行字:“青帝血脉觉醒倒计时:72小时”。
“别管那些!”张三明将最后四枚符箓拍入洛书相应宫位,九宫终于全部亮起。河图洛书的数理共振形成无形的屏障,灰黑色声波撞上屏障,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般化作涟漪消散。那些抽搐的弟子渐渐平息,七窍的黑血也止住了。
蒋家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你听,还有声音。”张三明凝神细听,在工厂废墟的寂静里,确实有极轻微的滴答声,像是老式钟表的走动声,又像是……倒计时。
望气眼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蒋家娉破碎的青玉镜残片上。其中一瓣残片里,正映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后土盟的黑袍,手里捧着本散发金光的册子,册子封面上隐约可见“太岁金册”四个字。
“他们不止想困住我们。”张三明握紧了洛书罗盘,指针正指向西北方,那里是古神墟的方向,“他们在用声波陷阱拖延时间,真正的目标是……”
“是六十甲子的时间法则。”蒋家娉接过他的话,耳神空闲的神像虽未复原,但黑雾已退去大半,“沈砚秋的木灵孢子在监听我们的对话,刚才那句倒计时……”她突然抬头,望气眼与张三明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同时看到对方眼底映出的担忧——青帝血脉觉醒的代价,是成为上古煞神的容器,这是沈砚秋留在剑冢的影像里说的。
远处传来警笛声,是之前布置的警戒符被触发了。张三明收起罗盘,将蒋家娉扶起:“先带弟子们回观里,声煞虽破,但他们肯定在附近留下了后手。”他捡起那片映出太岁金册的镜残片,入手冰凉,“这东西……”
“留着。”蒋家娉按住他的手,她耳神二将正围着残片打转,“空闲神君在示警,这上面有沈砚秋的气息。”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刚才谢谢你用通命神舌救我,不过下次别这么冒险——舌神通命与心神相连,强行催动会伤丹元。”
张三明喉间一涩,望气眼瞥见她护心赤子的红光里,正缠着一缕极淡的金芒——那是自己刚才渡过去的通命神力。他别开视线,将镜残片塞进符袋:“先处理伤员,其他的回去再说。”
雨还在下,冲刷着工厂地面的黑血冰晶。蒋家娉转身时,青玉镜的微光突然在她发间闪烁了一下,张三明眼角余光扫过,看见镜光里映出的,除了他们一行人的身影,还有个站在废墟顶端的黑袍人,正举着手机拍摄这一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与沈砚秋的木灵孢子如出一辙。
耳神空闲残留的护持力让他听清了那人的低语,混在雨声里像毒蛇吐信:“青帝血脉果然能与通命神力共鸣……沈博士的推论没错。”
张三明猛地抬头,黑袍人却已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串逐渐被雨水冲淡的脚印,走向西北方——古神墟的方向。他握紧符袋里的镜残片,突然明白刚才那滴答声不是倒计时,而是某种定位信号,正将他们的位置发送给某个地方。
“走快点。”他催促道,加快了搀扶蒋家娉的脚步。雨丝钻进耳道,带来远处更深沉的嗡鸣,这次不再是声煞,而是某种更庞大的存在正在苏醒的征兆,与蒋家娉体内的青帝血脉产生着诡异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