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湘檀的实验室里弥漫着清苦的药香，琉璃灯的光透过各式玻璃器皿，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架子上摆着浸泡着灵草的陶罐，标签上的字迹纤细工整，最上层的培养皿里，几株紫色的灵草正散发着幽幽微光。
布逸云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操作台，灰蓝色的眼睛瞟向曲湘檀手里的银质手环，语气带着不耐烦：“我说，你都研究了这么久了还没做好。”
曲湘檀正用镊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鳞片，小心翼翼地嵌进手环凹槽，闻言动作顿了顿，棕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沈小姐的病情特殊，再加上这手环的制作方法着实不易，不得有半分差错，还请见谅。”
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眼罩边缘的蕾丝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不是说要和你梦雪姐一直在一起吗？”
江正初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个苹果，蓝眼睛里闪着促狭的笑，“这才多少日子都忍不了了，太没耐心了吧。”
“我这是担心梦雪姐！”布逸云猛地提高声音，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她现在这副样子哪儿能行啊？昨天还把三哥收藏的那瓶百年红酒给倒鱼缸里了，说要给鱼‘喝醉’！”
江正初啧了一声，把苹果抛起来又接住：“唉，离家出走六回，一星期六回，这祖宗真能折腾。上回我好不容易把她从后山悬崖边劝回来，转头她就把我新买的跑车轮胎给扎了。”
“你那算啥。”布逸云翻了个白眼，想起前几天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窗户都给她封上了，你猜她咋的？找了根发夹，硬生生把防护栏的蔷薇花纹给戳了个洞，钻出去的时候卡在洞口，卷发都蹭乱了，还梗着脖子说‘我就要出去’，差点没气死我。”
曲湘檀手里的镊子抖了抖，那片鳞片“叮”地落在操作台上。
她没回头，只是轻声道：“镇灵环需要的最后一味‘凝心花’，布家主已经派人去极北冰原寻了，想来不日便能送到。”
布逸云的气消了些，蹲在地上看着那枚半成品手环。
银环上已经镶嵌了各色灵晶，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只是还缺最后一道封印。
他想起沈梦雪昨天抱着雪球坐在窗台上，眼巴巴望着外面的样子，紫色的眼睛里满是向往，像只被关久了的小兽。
“她昨天又问我，北夏国的葡萄熟了没有。”
布逸云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说快了，她就笑了，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江正初抛苹果的动作停了，蓝眼睛里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想起沈梦雪钻窗洞时，裙摆勾在栏杆上撕了道口子，却毫不在意，只是举着从厨房偷拿的面包，兴奋地说“要去喂悬崖边的松鼠”。
实验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陶罐里的药液偶尔“咕嘟”响一声。
曲湘檀终于放下镊子，拿起那块鳞片重新嵌好，轻声道：“快了，再给我三日。”
布逸云抬头看向她，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
三日，但愿这三日里，他家那位祖宗能少折腾点。
窗外的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混着药香，在空气里缠成一团。
江正初把苹果塞进布逸云手里：“吃点东西，待会儿还得去换沈三哥的班——听说昨晚梦雪又把他的雪茄盒改成猫窝了。”
布逸云捏着苹果的手指猛地收紧，果皮被掐出几道深痕。
刚才还在跟江正初掰扯沈梦雪钻窗洞的兴奋劲儿，此刻全沉了下去，像被药汁泡过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心底。
他明明该笑的，可嘴角像是被胶水粘住，怎么都扯不开弧度。
“手环，对梦雪姐不会有什么影响吧？”他的声音有点发紧，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曲湘檀手里的银环，那上面的灵晶正泛着幽幽的光。
曲湘檀放下药杵，药碾里的灵草粉末扬起细尘。
她转过身，棕色的眼睛在琉璃灯下显得格外平静：“布小少爷放心，那手镯只会控制沈小姐的法力和防止走火入魔，其他的不会有影响。”
“封印法力？”布逸云猛地皱眉，后退半步撞在操作台边，架子上的陶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想起沈梦雪挥剑时的样子，紫色的灵力在剑刃上流转，像匹骄傲的绸缎——那是她最耀眼的时刻。
“是。”曲湘檀的声音依旧平稳，伸手轻轻扶正晃动的陶罐，“沈小姐之所以会走火入魔，全是因为她体内的黑暗法术和光明法术的冲突。如果把这两个法术都封印住，就不会有冲突了。但换言之，沈小姐体内的法术都会被其封印。”
“都封印？”布逸云的声音陡然拔高，手心沁出冷汗，“那梦雪姐岂不是就成了一个凡人？”
他想起她发病时腥红的眼睛，想起她为了变强咬着牙练剑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不，不是全部封印。”曲湘檀摇了摇头，拿起银环对着光看了看，环身的纹路在灯光下流转着浅金色的光，“是封印一半。这样沈小姐照样可以是最强的，她现在还没成神，若是成神了，只会比现在更强。”
“但梦雪姐马上也要成神了。”布逸云的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带着固执，“她现在的修为，跟我哥比都不差。”
他见过她在演武场练剑，上万种剑法信手拈来，剑气能劈开三丈外的巨石，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曲湘檀沉默片刻，药杵轻轻碰到陶罐，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请放心，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她转过身，眼罩边缘的蕾丝扫过药罐，“之前说三日之后必能做成手镯，其实是搪塞你们的。沈小姐还未成神，若是成神后再戴上这枚手镯，必定是最好的。我会先用符咒稳住她的情况，让她恢复从前的模样，等她十八岁之后再戴上手镯，一切都会好的。”
布逸云愣了愣，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开。
原来不是现在就要封印，原来她还能回到那个挥剑时眼里有光的模样。
他低头看着手里被捏烂的苹果，突然笑了，只是眼角有点发潮。
“好。”他把苹果扔进垃圾桶，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我等。”
实验室的药香似乎淡了些，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器皿，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曲湘檀重新拿起药杵，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而布逸云靠在门框上，灰蓝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真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