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苏万病房的小桌上时,窗外的雨刚停。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泥土混合的味道,像极了古潼京边缘的沙雨过后的气息。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黎簇的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指尖有些发颤,“这段视频,可能比黑毛蛇还吓人。”
苏万刚能说几句囫囵话,闻言缩了缩脖子,往杨好身边靠了靠。杨好昨天刚说要“退出”,此刻却攥着钢管坐在床边,显然还是放心不下——黎簇凌晨从祠堂回来时,浑身是伤,手里紧紧攥着个U盘,说找到吴邪的线索了,就在阿善动。
“阿善动?那不是个废弃的矿区吗?”苏万的舌头还有点麻,“吴邪在那儿?”
“视频里有答案。”黎簇按下播放键。
屏幕亮起,画面晃动得厉害,像是用手机拍的。镜头先是对准一片漆黑的矿洞,能听到水滴声和沉重的呼吸声,然后突然转向,照到一张熟悉的脸——沈琼。
她的头发凌乱,脸上沾着泥,脖子上的金属片闪着冷光,正对着镜头拼命摇头,嘴唇翕动,却听不到声音。几秒钟后,画面剧烈晃动,像是拍摄者被人打倒了,最后定格在沈琼被拖拽着消失在矿洞深处的瞬间,背景里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尖叫,隐约能听清三个字:“救我……”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病房里一片死寂。
“这是……沈琼?”苏万的声音发颤,“她被绑架了?在阿善动?”
黎簇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块破碎的金属片:“这是从祠堂密室找到的,和沈琼脖子上的一模一样,上面刻着阿善动的坐标。”
杨好突然站起来,钢管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去救她!”
“等等。”黎簇按住他,点开另一段视频——这段更短,只有十几秒,是他昨天在医院走廊拍的。画面里,沈琼提着保温桶从护士站走过,步履轻快,和视频里那个绝望的女孩判若两人。
“这是……同一个人?”苏万的眼睛瞪得溜圆,“她昨天下午还来送解毒粉,怎么可能同时被绑在阿善动?”
杨好也懵了:“难道有两个沈琼?”
黎簇的脸色很沉:“我怀疑,医院里的这个沈琼,是假的。”
“假的?”苏万想起沈琼送解毒粉时的眼神,当时只觉得她担忧,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里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可她知道那么多事,连她爸爸的解毒粉都有……”
“如果她是汪家的人呢?”黎簇拿出解九婆给他的资料,上面贴着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是1945年圣斯科工厂的员工合影,角落里有个女人,脖子上戴着和沈琼同款的金属片,“沈琼的太奶奶确实是九门的人,但汪家最擅长模仿,他们很可能早就替换了真正的沈琼,用她的身份潜伏在我们身边。”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护士端着药盘走进来,看到屏幕上的画面,吓了一跳:“你们在看什么?病人需要休息!”
黎簇赶紧关掉视频。护士放下药盘时,目光在杨好的钢管上顿了顿,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不管真假,矿洞里的沈琼总得救。”杨好把钢管往肩上一扛,“阿善动是吧?什么时候走?”
“你不是要退出吗?”苏万挑眉。
“退出也得把人救出来再说。”杨好瞪了他一眼,耳根却有点红,“再说了,我答应过你妈,要看好你。”
苏万的鼻子突然一酸——杨好的爸妈在他小时候就离婚了,他跟着奶奶过,最懂“被丢下”的滋味,所以总怕别人重蹈覆辙。
“我也去。”苏万突然说,尽管舌头还不利索,语气却很坚定,“我能帮上忙,黑毛蛇不咬我。”
黎簇刚想反对,就被苏万打断:“别想甩下我,上次在仓库是你救我,这次该我了。”
黎簇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吴邪说过的话:“真正的兄弟,不是不拖累,是明知会拖累,还愿意一起扛。”
他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去阿善动的路比想象中难走。他们租了辆越野车,杨好开车,黎簇查路线,苏万负责“盯梢”——他总觉得医院里的假沈琼在跟着他们,果然在出城时,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缀着。
“甩掉他们?”杨好猛打方向盘,车子在盘山路上划出个漂亮的漂移。
“不用。”黎簇盯着后视镜,“让她跟着,正好看看汪家到底想干什么。”
苏万突然指着窗外:“那不是沈琼家的快递车吗?”
路边停着辆巨风快递的货车,车斗里盖着帆布,隐约能看到笼子的轮廓。黎簇心里一动:“汪家想用黑毛蛇堵我们?”
“正好试试我的新武器。”杨好从后座拖出个麻袋,里面装着十几个灭火器,“上次喷蛇挺管用的。”
苏万翻了个白眼:“你这是把殡葬店的消防器材全搬来了?”
“少废话,保命要紧。”杨好咧嘴笑,眼里却没多少笑意——他比谁都清楚,这次去阿善动,可能真的要拼命。
车子在傍晚时分抵达阿善动矿区。这里早就废弃了,只剩下断壁残垣和锈迹斑斑的矿车,风穿过矿洞,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女人的哭声。
“视频里的矿洞在东边。”黎簇拿着指南针,“小心脚下,可能有陷阱。”
三人刚走进矿区,身后就传来引擎声——那辆黑色轿车也到了,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果然是“沈琼”,只是她换了身黑色紧身衣,手里拿着把匕首,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文静。
“黎簇,别躲了。”假沈琼的声音很冷,和医院里的温柔判若两人,“把七指图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真沈琼在哪?”黎簇握紧消防斧。
“在矿洞里等着被喂蛇呢。”假沈琼笑了,笑容里带着残忍,“不过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把你们的尸体埋在一起,也算‘团聚’了。”
她说着打了个呼哨,巨风快递的货车突然冲了过来,帆布被扯开,里面钻出十几条黑毛蛇,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簇。
“上!”杨好把灭火器塞给苏万,自己拎着钢管冲上去,一棍砸在假沈琼的手腕上,匕首“当啷”落地。
假沈琼显然练过,侧身躲过,抬脚踢向杨好的膝盖。杨好吃痛,却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不放,两人扭打在一起。
另一边,黑毛蛇已经扑了上来。苏万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说过“蛇不咬我”,壮着胆子往前一步——果然,那些蛇在他面前停住了,像是遇到了什么克星,焦躁地扭动着,却不敢靠近。
“我操,真的有用!”苏万又惊又喜,举起灭火器对着蛇群猛喷,白色的泡沫瞬间覆盖了地面,蛇群被呛得四处乱窜。
黎簇趁机冲向东边的矿洞:“我去找沈琼,你们跟上!”
矿洞里漆黑一片,只能靠手机手电筒照明。走了大约十分钟,听到前方传来呜咽声,黎簇加快脚步,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个人,正是视频里的沈琼,她的手脚被绑着,嘴里塞着布。
“沈琼!”黎簇冲过去解开绳子。
沈琼看到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黎簇……是假的……她是汪家的人,叫汪小媛……她模仿我好多年了……”
“我知道,别怕。”黎簇扶着她站起来,“我们带你出去。”
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嘶嘶”声,一条暗红色的黑毛蛇从洞顶窜下来,正是在巨风仓库见过的那条成精的老蛇!它的嘴里叼着个金属管,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不好!它想抢血清!”黎簇把沈琼护在身后,举起消防斧。
黑毛蛇却没攻击,只是把金属管放在地上,用头蹭了蹭黎簇的裤腿,像是在示好。
“它……它好像认识你?”沈琼的声音发颤。
黎簇想起人脸巨蛇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条蛇不是汪家的,是吴邪留下的!吴邪被困在矿洞深处,让蛇来送东西!
他捡起金属管,打开一看,里面是张纸条,字迹潦草,是吴邪的笔锋:
“矿洞深处有祭坛入口,汪家想放蛇母,速来阻止。——吴邪”
纸条背面画着简易的地图,标着“蛇母祭坛”的位置,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苏万的血能克制蛇母,别问为什么,照做。”
黎簇的心跳漏了一拍——苏万的血?难怪黑毛蛇不咬他,他和蛇母之间有什么联系?
“快走!”黎簇拉着沈琼往洞外跑,“杨好和苏万可能有危险!”
跑出没几步,就听到洞外传来苏万的惨叫。黎簇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冲出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睚眦欲裂——
假沈琼(汪小媛)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杨好,手里拿着个针管,正往苏万的脖子里注射什么!杨好被几条黑毛蛇缠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住手!”黎簇怒吼着冲过去,一斧劈在汪小媛的胳膊上。
汪小媛惨叫一声,针管掉在地上。她看了眼黎簇手里的金属管,突然冷笑:“你们赢不了的,蛇母已经醒了,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她说着,吹了声口哨,黑毛蛇突然集体撤退,跟着她钻进了矿洞深处。
“苏万!你怎么样?”黎簇扶起瘫软的苏万,他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显然被注射了什么剧毒。
“她……她给我打了……蛇母的血……”苏万的声音微弱,“说要……用我当容器……”
杨好挣脱蛇群,冲过来一脚踩碎针管:“狗娘养的!我杀了她!”
“别冲动!”黎簇按住他,“苏万中毒了,得找解药。吴邪说矿洞深处有祭坛,可能有办法。”
沈琼突然指着苏万的手腕:“你们看!”
众人低头,只见苏万的手腕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纹身,和张起灵的麒麟纹身很像,只是图案更复杂,像缠绕的蛇。纹身遇热发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这是……”黎簇的后背突然发烫,七指图的位置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和苏万的纹身遥相呼应。
“吴邪的纸条说……我的血能克制蛇母……”苏万虚弱地说,“也许……我真的能帮忙……”
“不行!你都这样了!”杨好反对。
“让我试试。”苏万抓住黎簇的手,眼神异常坚定,“我不想再当被保护的那个了。”
黎簇看着他,又看了看杨好,深吸一口气:“好,我们一起去。”
他背起苏万,杨好扶着沈琼,四人朝着矿洞深处走去。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摇晃,像四簇微弱的火苗,却坚定地照亮前方的路。
矿洞深处越来越冷,能听到隐约的心跳声,不是人的,而是某种巨大生物的搏动,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快到了。”黎簇看着地图,“祭坛就在前面。”
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溶洞出现在眼前,洞顶垂下钟乳石,像獠牙,地面上刻满了月氏人的文字,中央的高台上,果然有个祭坛,祭坛上绑着个人,正是吴邪!
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上布满了伤口,却依旧死死盯着祭坛中央的石棺,石棺上刻着蛇母的浮雕,正发出幽幽的绿光。
“吴邪!”黎簇大喊着冲过去。
吴邪抬起头,看到他们,眼睛亮了:“黎簇!你们怎么来了?快走!石棺要开了!”
话音刚落,石棺突然发出“咔嚓”的声响,棺盖缓缓打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团墨绿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到巨大的蛇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蛇母要出来了!”吴邪挣扎着,“苏万!快用你的血!”
苏万咬咬牙,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狠狠划破手掌,鲜血滴落在祭坛上。奇迹发生了——墨绿色的雾气遇到他的血,竟然像冰雪一样消融了!
蛇母发出痛苦的嘶鸣,石棺开始剧烈震动,仿佛要炸开。
汪小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祭坛旁,手里拿着把刀,狞笑着扑向苏万:“我杀了你这个怪物!”
“小心!”杨好猛地冲过去,挡在苏万身前,刀狠狠刺进了他的后背。
“杨好!”苏万目眦欲裂,鲜血从他的手掌涌出,滴在杨好身上,伤口竟然开始愈合!
黎簇趁机砍断绑着吴邪的绳子,两人合力将石棺盖推回去,死死按住。
“快!用七指图!”吴邪喊道,“你的血能封印它!”
黎簇咬破手指,将血按在祭坛的凹槽里,七指图的纹路瞬间亮起,和他后背上的图案融为一体。石棺的震动渐渐平息,蛇母的嘶鸣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了。
祭坛恢复平静,只有杨好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已经不再扩大——苏万的血真的有愈合能力。
“杨好!”苏万抱着他,眼泪掉在他脸上,“你别死!你还没吃我妈做的红烧肉呢!”
杨好虚弱地笑了笑:“哭什么……我命硬……死不了……”
吴邪走过来,检查了一下伤口:“没伤到要害,休息几天就好了。”他看向黎簇,眼神复杂,“谢谢你们。”
“谢什么,我们是兄弟。”黎簇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沈琼……”
他回头,却发现沈琼不见了,只有她脖子上的金属片掉在地上,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我去找我爸爸了,勿念——沈琼”
黎簇捡起金属片,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沈琼和她爸爸一样,选择了自己的路,去寻找属于沈家的真相。
矿洞外,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落在四个少年身上,像一层金色的铠甲。
“回去之后,我请你们吃西湖醋鱼。”黎簇笑着说,眼眶却有点红。
“我要吃两份。”苏万的舌头终于利索了。
“我要三碗米饭。”杨好捂着后背,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灿烂。
吴邪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古潼京的风沙,九门的恩怨,都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的人,是这份在生死里熬出来的情谊,是无论走多远,都有人愿意等你、陪你、救你的温暖。
他掏出手机,给解九婆发了条短信:“搞定了,回家。”
然后,他转过身,和黎簇、苏万、杨好一起,朝着阳光走去。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毕竟,有些羁绊,比蛇母的诅咒更顽固,比时间的洪流更长久,它有个简单的名字——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