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嬷嬷倒没泼槛儿冷水,横竖鲍公公说了,槛儿想做什么都由她去。
东西买回去了殿下不用,那不是还有那么多下人嘛,一人估计一口都分不到就没了,也用不着愁浪费。
谢嬷嬷叫了人去买槛儿指的东西,槛儿见状颠儿颠儿地跑去付银子。
这两年她也算攒了些银子。
尤其太子时不时便会赏些金银瓜子花生,出宫前槛儿特意跟海公公兑了银子呢。
小丫头一副请太子吃东西由她买单的豪横模样,把谢嬷嬷又给逗笑了。
买好东西,槛儿先让人送回去,拿从宫里带出来的特制的保温食盒装着。
她自己则跟谢嬷嬷他们继续去码头集市。
码头集市比镇淮楼那边更热火朝天。
远远就能听到脚夫喊号子和船夫吆喝的声音,来往行人也大多行色匆匆。
放眼望去一溜儿的水产摊。
卖长鱼的、淮白鱼的、大闸蟹的,各种各样的湖虾湖鱼、河鱼、河蚌螺蛳。
槛儿早先虽吃过不少河鲜湖鲜,但她吃的都是成品,像这种活着的食材她还是头一回一次性见这么多。
让她好一番惊叹。
谢嬷嬷他们是来这儿买水货的,他们采买期间槛儿便在一旁观察四周。
正观察着。
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一道叫卖声。
“正儿八经洪泽湖里出来的镇水将军!谁家男人吃了它筋强骨硬,力大如牛!补肝血增阳气,过来看过来瞧嘞!”
筋强骨硬,力大如牛。
还补肝血增阳气?!
槛儿“嗖”地看向吆喝声的方向。
就见一个壮汉跟前摆着两个硕大的木盆,里头装的啥,从她这个位置看不清。
槛儿当即扭头跟谢嬷嬷招呼了一声,说她去那边看看那人在卖什么。
谢嬷嬷方才忙着和人谈买卖。
没注意到那边喊了什么,以为槛儿只是去看热闹,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再者有锦衣卫护着。
谢嬷嬷也不担心槛儿的安全问题,只叮嘱她当心些便继续同人说话去了。
槛儿“嗯嗯”应着
小跑到了那壮汉的小摊前,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此人卖的是甲鱼。
槛儿会认识甲鱼倒不是她以前在老家和宫里见过,而是船队到徐州之前的那阵子太子同当地官员用膳。
席上就有一道一品甲鱼汤。
具体做法不清楚,反正呈现出的是一个完整甲鱼形状,据介绍菜品的人说有滋阴清热、补肝益气的作用。
“大叔,你这个甲鱼怎么这么大啊?”
看着木盆里背壳呈黄褐色,爪子尖锐呈金黄色,脑袋一伸一缩的甲鱼。
槛儿有些怕。
壮汉打量了她一眼,见小丫头穿着打扮不俗,身后跟着两护院模样的人。
估摸着是哪家小姐出来玩,便也没敢轻瞧了,敞开了嗓门儿道:
“咱这可是地地道道的金鳖!您看这底板儿锃亮,裙边比我这巴掌还厚!
咱给府台老爷家送的货就是这品相,一个能作寻常两个补!当然大啦,别的地儿您可是见不着这等好货嘞!”
槛儿心想宫里该是有这种“金鳖”的,可她没见太子和其他人吃过。
上次太子也没动那道一品甲鱼汤,不过他在人前用膳向来矜持斯文。
不吃那玩意儿也正常。
槛儿伸手想在其中一只甲鱼背上戳一戳,可刚有动作就被锦衣卫陈烽挡了。
“姑娘当心,甲鱼会咬人。”
说着话,他弯腰在槛儿看中的那只甲鱼背上戳了一下,然后果不其然。
那甲鱼猛地把头一仰就冲他咬了过来,槛儿下意识把手缩到了背后。
“这也太凶了,多不好处理呀。”
壮汉哈哈笑道:“不碍事的姑娘,您觉着不好处理是您不知道咋处理。
在灶房这块儿做事的基本都知道咋弄,要不行我这儿就能给您处理了!”
槛儿扭头问陈烽:“你会杀甲鱼吗?”
陈烽笑道:“会。”
槛儿放心了。
又问壮汉:“这个给男人……”
殿下算男人吧?
槛儿犹豫了一下。
好像人们说男人都是指男的大人,殿下没成年呢,能称为男人吗?
想了想,槛儿换了个说法:“十六七岁的男的,能吃甲鱼补身子吗?”
陈烽几人好悬没被小丫头这句“十六七岁的男的”给逗得笑喷出来。
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当场笑了出来。
“小姑娘放心,这个就是用来补身子的,滋阴补阳,男女老少都能吃!”
这倒是实话。
甲鱼为食的主要效用就在于滋阴凉血、补虚调中,不论男女若存在阴虚问题,往往都会出现手足心热、口干咽燥、心烦失眠等症状。
尤其女子来月事、怀孕、生产什么的都易耗伤阴血,比男子更容易阴虚。
也因此滋阴养血、平肝火的甲鱼,对女子来说是一道绝佳的补品。
宫里就有妃嫔食甲鱼来滋补养颜。
只甲鱼价高。
民间寻常百姓家鲜少有女子食用甲鱼,加之大多人家里是以男人为主劳力。
逢上这种不容易得来的补身子的东西,家中妇人通常都是先给劳力吃。
另外也有以讹传讹的影响在。
多数人忽视了甲鱼的滋阴效用,将其当成了专给男人增补肾阳的东西。
恰好这也算是卖点。
壮汉刚刚有此叫卖,便是应在这处。
可这些槛儿不知道啊。
所以听壮汉这么说,她不由疑惑道:“可你刚刚只说了男人吃了如何如何啊,不是男人独有的补品吗?”
壮汉:“……”
壮汉干巴巴地笑说:“我那就是拿男人打这么个比方,意思是这玩意儿特补,吃了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是这样吗?”
槛儿半信半疑,看向陈烽。
陈烽瞪了壮汉一眼,回道:“是,除却极为幼小的孩童,男女皆可食用甲鱼。”
槛儿相信陈烽。
问壮汉怎么卖。
壮汉斟酌着比了手势,表示一两银子一只。
槛儿不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娇小姐,一两银子对贵人们来说是九牛一毛的数量,但在她看来简直是天价!
于是她开始了跟壮汉议价,双方一番你来我往,最后定下八钱银子一只。
壮汉也没想到,这丫头瞧着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小姐,嘴皮子倒是利索。
虽说八钱银子他也有的赚。
可二钱银子的利润损失啊!
壮汉心里在滴血。
谁知正滴着,他见那丫头小手一挥,“我都要了,回头你送去河道衙门。”
壮汉眼睛瞪得像铜铃!
拢共八只甲鱼,都要啦?!
等等,河道衙门??
“姑娘,会不会太多了?”
陈烽迟疑道。
槛儿从荷包里掏两块碎银子递给表情呆滞的壮汉,转头笑着对陈烽说:
“食补又不是吃一次就能见效,至少也要吃几天,六爷这阵子早出晚归。
忙得脚后跟不沾地,自是要大补的,也要给海总管补补,八只不多的。”
说完,她对壮汉道:“剩下的你把东西送来了我再给你,你可不能拿了银子不办事啊,当心吃官司。”
壮汉哪敢啊!
别说他一个做买卖的,讲究的就是诚信。
便是他真是偷奸耍滑之辈,也不敢坑到江总督头上啊,又不是活腻了!
谢嬷嬷听槛儿说她买了八只甲鱼给太子补身子,第一反应也是太多了。
槛儿把对陈烽说的话又同她说了一遍。
谢嬷嬷被说服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而就在槛儿被和谢嬷嬷等人走出码头集市时,靠近码头的一个摊位上。
一个穿着身青色碎花夹袄,头裹布巾,容长脸吊梢眼,看似三十来岁的妇人扯了扯一旁跟人侃大山的男人。
“当家的你看那丫头是不是槛儿?!我咋瞧着这么像呢?你快瞅瞅!”
宋勤仁心头一跳,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结果根本没看到什么丫头。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没好气把袖子从葛氏手里扯回来,道:“我看你是被大姐把脑子打坏了,那丫头咋可能出现在这儿?”
葛氏噎了一下。
“是嚯,槛儿不可能在这儿,那死丫头这会儿指不定被她婆婆咋磋磨呢,可刚刚那丫头真有点儿像啊……”
宋勤仁懒得搭理她。
槛儿那丫头如今是他们家的禁忌。
“你在这儿犯蠢就算了,回去了可千万别提这茬,不然就等着挨打吧。”
葛氏:“……”
.
槛儿一本满足地回了总督衙门。
也是巧。
骆峋手上的事刚好告一段落,他前脚回府没两刻钟,后脚槛儿便回来了。
一听太子在,槛儿想也没想便往前院赶,途中想起一件事她又折了回来。
不多时,前院正房。
“殿下!”
槛儿甫一进屋,看到一身象牙白金线绣宝相花云锦常服的太子从内室出来,人便欣喜地小跑了过去。
仿佛一只吸了蜜归来的小蝴蝶。
骆峋不自觉张了张手臂。
槛儿本是无意往太子身上扑的,毕竟她可没忘之前太子训诫她的话。
可她很眼尖地看到了太子细微的动作,她心一喜,顺势扑过去抱住他的腰。
仰着小脸儿真切道:“殿下您可回来了,奴婢这阵子没看到您,好想您啊。”
咳咳!
海顺险些笑出来,幸好他定力好。
骆峋在张开手臂时便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惜他没来得及收回动作。
小蝴蝶便扑了过来。
骆峋身子僵了僵,却是做不出把自己的失误“栽赃”给槛儿这种无赖事。
他只能忍着心底的不自在,摸摸槛儿的发髻,再不着痕迹地将其撕开。
假模假样地淡淡道:“庄重些。”
槛儿没说是他先有了让她扑的意思,她才扑的,毕竟要顾及太子颜面嘛。
“殿下,奴婢给您带了东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