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儿!”
姜存简被表妹的一句“小孩子”说红了脸,羞臊地跺了下脚喊道。
“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到底谁小!”
槛儿顺口就接了话。
“你小我也小,所以表哥就别装着说大人的话了,赶紧向六爷赔罪。”
姜存简气鼓鼓,“他是六爷,我是表哥,我们是一家人,你帮他不帮我。”
槛儿抿了下嘴,赌气似的侧过身。
“没有你们的时候一直是六爷供我吃穿,我能跟你们团聚也是托六爷的福。”
说着,她低头抹了抹眼角。
事实也的确如此。
槛儿觉得若她不是太子的大宫女,没有随太子出来南巡,没有在淮安停留。
更没有太子的安排,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阿爷阿奶。
更别说和大姨一家团聚,多了这么一个表哥。
姜存简不知这其中更多的关节,但他也想到了槛儿只身在外的不易。
想到若没有这位六爷,他或许没机会认识表妹,再去看低头抹泪的表妹,姜存简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他忙上前扯了扯槛儿的衣袖,嘴里说着道歉的话,槛儿扭身不理他。
姜存简便转身先向骆少爷赔礼,说他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海顺在一旁看着,觉得忒有意思了。
骆峋自觉是大人,不会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再者他哪会让槛儿为难。
姜存简赔礼,他接受。
姜存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又去跟槛儿道歉,然后他就发现——
表妹她居然假哭!
姜存简感觉被耍了。
有点气,可谁叫本就是他说错话了呢。
表兄妹一番笑闹。
姜存简倒没再一副警惕骆少爷的态度,但他对少爷的身份仍持怀疑态度。
问槛儿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槛儿自己都还没跟太子细聊这事呢,自然是不开口的,只管去看太子。
骆峋没答,反道:“你近年参加考试途中状况频出,可有寻求解决之法?”
姜存简成功被转移了话题。
其实认真说来他是六岁就打算参加考试的,谁知离考试还是一个月时他不幸染上风寒,病了好大一场。
好不容易病愈,只能准备来年再考。
结果来年他又病了!
下一年倒是没病,可他在考场拉起了肚子,以至于县试考了个最后一名。
本打算府试一雪前耻,谁知临进考场,他竟是走平路都能把腿给摔断了!
今年参加府试之前,他掉了一次河。
但他硬是撑着考了。
结果虽不尽他意,但好歹拿了童生资格。
下一步就是院试了,但是很不幸,他在去本地贡院的路上被马车撞了。
“爹娘带我去庙里拜过菩萨,也找算命的算过,说我科考之路注定多舛。”
姜存简捂着脸苦笑着说。
“也不知道明年院试又会碰上什么。”
骆峋沉吟须臾,“可有想过异地投考?”
姜存简精神一振。
骆峋的神色倒仍旧淡然,“玄学命理之说不可全信,却也不可不信。
据令尊所言,你命属离火,而山阳县地处东南,其地气属巽风坎水。
水克火,风散神,若真按玄学命理来讲,或许你确不适合在此地参考。”
姜存简睁大眼。
爹娘找的算命先生对他们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总结下来就是他的科考之路多舛,也提供了化解之法。
但每次到最后都只是收银子,实际什么也没解决,他该倒霉还是倒霉。
他起初本是抱着希望的。
可经历了那么几次,姜存简对那些所谓的算命先生便不抱什么希望了。
而迄今为止。
没有一个说他和他们这个地方相克的,更没有让他去别的地方考的!
撇开骆少爷隐瞒真实身份的行为,姜存简对其满身的学识实则很是崇敬,也挺喜欢同对方聊学问上的事。
却是没想到,对方竟对玄学命理也有研究!
姜存简眼神亮晶晶。
“你竟还懂这个?”
不待骆峋应声,槛儿先扬了扬小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小模样。
“那当然,我们家少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才高无数斗!”
骆峋:“……”
姜存简又酸了,心想等他长到十六岁,他肯定也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骆峋看着姜小郎不甘心的样子,再瞥眼槛儿的自豪之态,眼底划过笑意。
这时。
姜存简道:“我爹祖籍在这边,若要去外地我能去什么地方呢?就怕我连那个地方都无法平安抵达。”
这话说的,真是又好笑又心酸。
骆峋想到的是二号庆昭帝那一世,此子便是在京城参加的乡试,上京途中及考试期间皆不曾出过岔子。
他亦不知其缘由。
但可以一试。
想着,骆峋故作沉思状。
而后道:“京城乃天子脚下,有真龙之气盘踞,乃至阳至刚乾金之地,火炼金,天龙地气亦可滋文曲星运。”
“意思是我可以去京城?”
姜存简皱了皱小眉头道。
骆峋:“我只有此一说,如何决策随你。”
“我想去。”
姜存简说。
京城贤士云集人文荟萃,名师大儒无数,更有国子监这等天下英才教化之地。
可谓天下文脉所系,士子魂梦所归。
他当然想去看看。
能在那边考试自也是再好不过。
自然,姜存简会信这位骆少爷的话不仅仅因为对方说的像那么回事。
更因为对方隐藏的身份,因为槛儿。
可问题是,“异地投考应该不容易吧?尤其还是京城,就怕流程不好走。
而且太远了,不知道爹娘他们会不会同意,家里到时候又该怎么安排。”
姜存简纠结道。
槛儿接话道:“这些你先跟大姨他们说呀,等说了之后再愁也不迟嘛。”
姜存简看向她。
骆峋侧目睇了睇槛儿,淡声说:“如何决策看你们,只有一点要说明。”
“此次回京,槛儿随我走。”
.
姜存简气哼哼地走了,小屋里恢复安静,骆峋侧首看向身旁的小丫头。
海顺眼珠子转了转,无声地退到门口。
“你好不容易与亲人团聚,孤却要拆散你们,可是觉得孤不近人情?”
骆峋开口道。
槛儿绞着手指抬头看他,又摇了摇头。
“奴婢进宫签的万年契,本就该一辈子待在宫里的,您只是按规矩行事。”
其实不久前宋武问她回不回来时,槛儿就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被宋武给扰了思绪,没来得及深想这件事。
现在想想,凭心而论她是想和阿爷阿奶在一起的,当初若不是误以为爷奶没了,她也不会了无牵挂地进宫。
有家。
谁愿意在深宫里做一辈子奴婢呢。
槛儿刚刚还曾想,她若求太子开恩放了她的身契,以太子这般的明理。
可能他真会应下。
可很快槛儿便想到,她若选择留在淮安,就表示再过十天她便该和太子分开了。
而这一别,大抵今生无缘再见。
光是一想到是时太子在京城,她在淮安,他们之间相隔了千里之遥。
槛儿就感觉自己好难受,很迷茫也很惶恐。
可她又怎么舍得丢下阿爷阿奶回宫呢?这大抵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所以说实话,如果这件事让槛儿自己来选择的话,她不知道怎么选。
因为她太贪心了,两个都想要。
槛儿觉得自己太坏了。
殊不知骆峋正是清楚她的茫然才会先一步替她做决定,这是其一。
其二,她是他的大宫女,与他走得近。
即便她与前朝牵扯不上关系,以她的身份也难保不会有人将矛头对准她。
妄图从她入手对他不利。
若真将她留在淮安,纵使他在她身边留人,届时出了大事他也是鞭长莫及。
当然,骆峋也有私心。
他不想放她走,至少在姜宋两家上京之前,在把她脚下的路铺好之前。
骆峋不会放她走。
且不提第一条与第三条缘由,他耐着性子将第二条理由同槛儿说了。
“你想归家,孤自然会放了你,但不能是在淮安,如此说可明白?”
骆峋把小丫头拉到面前,温声道。
槛儿本来也没因着太子没有问她的意思,便决定要把她带走而有什么意见,毕竟死契是她自己签的。
而他们是主仆,本就没有主子做决定之前还要征询奴婢意见的道理。
所以槛儿只是稍微有些失落,为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跟阿爷阿奶一起生活。
这会儿听太子向她解释。
又听他的意思是以后她有机会归家,槛儿就连那一点儿失落也没了!
“所以您才点拨简表哥去京城考试吗?!”她眸光灼亮地看着太子,欣喜道。
“嗯……”
自然不只是为了方便她归家才点拨姜小郎上京参考,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不想姜家小郎在此处蹉跎。
毕竟此子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这般小的年纪能考得童生,且能一眼识破他刻意让海顺留下的漏洞。
若没有意外,将来定可当大任。
诚然,还有更深层的目的。
譬如得为小丫头铺路,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