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像垂死巨兽的最后喘息,在幽冥天地间缓缓消散。
暗红色的煞雾失去了本源支撑,开始无力地溃散、消弭,露出下方满目疮痍的大地。
冥府建筑成片坍塌,化为齑粉,唯有轮回盘所在的区域,因之前星卫与忠诚阴兵的拼死守护,尚且维持着大体的完整,但那投下的清辉也黯淡了许多,显得摇摇欲坠。
星墓之内,一片死寂。
地藏瘫在冰冷的阵眼残骸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道基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至灵魂深处,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左眼彻底陷入黑暗,灼痛感被一种空洞的麻木取代,只有偶尔神经质的抽搐提醒着那里存在的异常。
强行编织因果星链,导引血海自爆,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本源。
南极仙翁的情况稍好,但仙袍上也沾染了尘埃与能量冲击的痕迹,脸色苍白,显然维持星墓稳定、辅助地藏也消耗巨大。
他快步来到地藏身边,玉如意洒下温润清光,试图稳住地藏急剧恶化的伤势,但效果微乎其微。
“道基损伤太重,本源近乎枯竭……”
南极仙翁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寻常仙丹灵药,已难起效。除非有同源之力温养,或是……逆天级的神物重塑根基。”
同源之力?
地藏混沌的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微弱的光亮。
星核……轮回盘……
这两者,皆已与他初步融合,正是最纯粹的同源之力!
星核蕴含周天星辰生灭之机,轮回盘执掌灵魂往生之序,二者若能彻底交融,其孕育的生机与造化,或许……或许能弥补他破碎的道基,甚至……更进一步!
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更强烈的危机感覆盖。
左眼虽盲,但混沌魔神瞳赋予的某种超越视觉的感知仍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这片幽冥大地,因为连番大战,尤其是血海本源的引爆与因果星链的规则冲击,变得极其脆弱。
轮回盘的光芒持续黯淡,维系阴阳平衡的法则链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遥远的方向,那道被强行撑开、又缓缓弥合的血遁虚空痕迹深处,隐隐传来令他心悸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场爆炸惊动,或是在酝酿着报复。
还有……紫霄宫。
秩序雷罚虽退,但那无形的注视,从未真正离开。
内忧未平,外患已至。他没有时间慢慢养伤,没有资格等待机缘。
必须行险一搏!
就在此刻,以此残躯,强行融合星核与轮回盘,引其本源重塑己身,同时……稳固这濒临崩坏的幽冥!
“仙翁……”
地藏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助我……沟通轮回盘……引动星核……”
南极仙翁闻言,瞳孔微缩:“你此刻状态,强行融合两大本源,无异于引火烧身!
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连真灵都无法入轮回!”
“不融合……亦是……坐以待毙。”
地藏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惨淡却决绝的笑,“幽冥若崩……我……亦无存。”
南极仙翁沉默地看着他,看到了那仅存右眼中燃烧的、不容动摇的意志。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老夫……尽力护你周全。”
地藏不再多言,闭上唯一的右眼,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一片狼藉的识海与道基。
首先引动的,是沉寂在道基深处,那枚已与他神魂初步相连的星核。
它此刻光芒黯淡,表面甚至有了细微裂痕,但其中蕴含的浩瀚星力本质未失。
“起……”
意念微动,星核缓缓旋转起来,道道微弱的星辰光丝,如同苏醒的触须,从他体内探出,试图与外界沟通。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借助与轮回盘那丝微妙的联系,以及南极仙翁以玉如意构建的通道,将神念投射向远方那巨大的轮回盘虚影。
“轮回……引……”
轮回盘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呼唤,发出低沉的嗡鸣。
盘面上,代表六道众生的符文明灭不定,一股庞大、古老、秩序井然的轮回之力,开始缓缓流淌,顺着神念通道,逆向涌入地藏体内。
两股性质迥异,却都浩瀚无匹的力量,在地藏那濒临破碎的道基和经脉中,轰然相遇!
“噗——!”
地藏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暗金色血液。
星辰之力霸道凛冽,带着开拓、毁灭与新生的特质;轮回之力绵长深邃,蕴含着洗涤、净化与宿命的韵律。
两者如同水火不相容的巨龙,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
经脉在寸寸断裂,本就布满裂痕的道基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瓦解。
剧烈的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受伤,如同将他的灵魂放在亿万星辰生灭与无尽轮回碾压的夹缝中折磨。
星墓之内,因这两股力量的冲突,卷起了混乱的能量风暴。
南极仙翁全力催动玉如意,清光化作屏障,死死护住地藏周身,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排斥反应太强!你的道基无法承受!”
南极仙翁急声道。
地藏牙关紧咬,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他感受到了,星核与轮回盘的力量并非不愿融合,而是他的“容器”太残破,太弱小,无法提供让它们安然共存的“环境”。
需要媒介!一个能同时承载星辰与轮回,缓和它们冲突的桥梁!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痛苦淹没,融合即将失败的刹那——
一道温和却坚定,带着无尽岁月沉淀气息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星墓边缘。
是孟婆!
她依旧端着那只空碗,步履蹒跚,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她没有看南极仙翁,目光直接落在痛苦挣扎的地藏身上。
“孩子,”
她轻声开口,声音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释然与决断,“执掌轮回,非仅凭力量……需有心,需有承载众生悲愿之器量。”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尖逼出一缕奇异的气流。
这气流非黑非白,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最本初、最纯粹的轮回气息——那是天地初开,轮回法则诞生时,伴生的一缕 先天轮回之气!
是她守护奈何桥、熬制孟婆汤万劫岁月,与轮回盘交感,方才凝聚出的最后本源!
“拿去吧。以此气为引,或许……能为你铺就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那缕先天轮回之气已化作一道微光,无视南极仙翁的护体清光,直接没入地藏眉心!
“嗡——!”
地藏浑身巨震!
那缕先天轮回之气入体,并未带来任何力量冲击,反而像一种最高效的“润滑剂”与“粘合剂”,瞬间融入狂暴冲突的星力与轮回力之间。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原本激烈对冲的两股力量,在这缕先天之气的调和下,冲撞的势头猛然一滞。
星辰之力中那过于霸道的开拓性,被轮回的绵长所中和;轮回之力中那过于沉重的宿命感,被星辰的变数所稀释。
它们不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而是开始尝试着……缠绕、渗透、共鸣!
地藏破碎的道基,在这股新生的、温和却无比坚韧的融合力量滋养下,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加固!
枯萎的本源如同久旱逢甘霖,重新焕发出生机,并且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深邃!
那是一种质的变化,超越了单纯的星主管宰,或是轮回之主,迈向一种前所未有的、独属于他的道途——轮回星主之道!
他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根基尽毁的颓败感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而后立、更加内敛而强大的底蕴!
也就在星核与轮回盘本源在他体内达成初步共鸣,新生的“轮回星主”道基雏形显现的刹那——
“咚!!”
一声仿佛源自大道本源的钟鸣,并非响彻耳畔,而是直接在所有达到一定境界的生灵心神深处敲响!
三十三重天,凌霄宝殿剧烈摇晃!
西天灵山,八宝功德池水无风起浪!
九天之外,混沌边缘,那座亘古寂静的紫霄宫,紧闭的宫门之后,似乎传来了一声极轻极淡的……“咦?”
大道共鸣!
一种全新的、足以影响现有三界格局的强大道果雏形,在幽冥之地,在一个本该陨落的存在身上,诞生了!
紫霄宫中,一道漠然的眸光,再次垂落,穿透无尽时空,落在了星墓之中,那正在经历脱胎换骨的身影之上。
这一次,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地藏猛地睁开仅存的右眼,眼中星河流转,轮回生灭。
他感受到了那道目光,更感受到了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与……足以撼动某些既定规则的潜力。
他成功了一半。
但被紫霄宫如此清晰地“关注”,是福是祸?
新生的道基之下,那缕先天轮回之气缓缓沉寂,左眼空洞的黑暗中,一丝源自混沌魔神瞳的、极其隐晦的悸动,与新生的力量悄然交织。
隐患,并未完全消除。
风暴眼,已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