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外,夜色深沉,寒风掠过长廊,吹动檐角铜铃轻响。
盖聂身披斗袍,脚步稳健,踏着青石阶一路前行。
他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间的边缘,沉稳而缓慢,却又带着某种决然。
他站在嬴政寝宫门前,微微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烛火透过窗纸映照而出,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他知道门后的人早已察觉他的到来,却未出声,也未迎接——一如往常。
盖聂轻轻抬手,推开了门。
屋内烛火摇曳,嬴政端坐案前,未曾抬头,只是静静看着手中的竹简。
他穿着一袭玄色王袍,腰间玉带镶金嵌玉,神情淡漠,仿佛这深夜访客不过是寻常朝臣。
“你来了。”嬴政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盖聂并未应声,只是缓缓走到对面,盘膝坐下。
两人之间仅隔一案,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嬴政放下竹简,抬眼望向盖聂,目光如炬。
“这些年,你可曾后悔?”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缓,却不容忽视。
盖聂的目光没有闪躲,而是迎上嬴政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帝王之姿,直抵那段尚未尘封的记忆。
“若说从未后悔,那是假话。”盖聂缓缓开口,“但悔意终归是个人的事。大秦崛起,非一人之力,亦非一人之愿。”
嬴政眼神微动,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些什么。
他低头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你始终不愿称孤道寡,也不肯居高位。为何?”
“因为我不属于你的天下。”盖聂的回答很轻,却掷地有声。
嬴政的笑容渐渐收敛,神色恢复冷峻。
他望着盖聂,像是在重新审视这位曾与他并肩作战、如今却渐行渐远的老友。
“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告别,还是劝我?”
盖聂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两者皆有。”
嬴政他知道盖聂不会轻易吐露全部心声,正如自己也不会毫无保留。
“江湖将乱。”嬴政忽然换了个话题,“陆九渊此人,不简单。”
盖聂点头:“的确不简单。他手中握着不止一局棋。”
嬴政轻叹一声:“我以为我已掌控天下,但他的一句话,便能搅动风云。”
“你说书人的嘴,胜过百万雄兵。”盖聂淡淡一笑,“你曾不信命,如今是否也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嬴政久久未语,直到烛芯爆出一朵火花,才缓缓开口:“有时我会想,若当初你不离开,一切是否会不同。”
盖聂目光一闪,随即垂下眼帘:“有些路,终究只能一个人走。”
嬴政盯着他,许久,终于点头:“明白了。”
屋内的气氛,不知从何时起,变得不再紧绷,反而多了一丝淡淡的悲凉。
又过了约一刻钟,盖聂起身告辞。
他起身的动作极慢,仿佛是在给彼此留下最后一刻余温。
嬴政没有挽留,只说了最后一句:“若有一日再相见,希望你不再是旁观者。”
盖聂回以一笑,转身离去。
当他推开殿门,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衣角残留的烛火气息。
门外,站着陆九渊。
他身着一袭青衫,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却透出几分探究之意。
他似早知盖聂会在此时走出,更知道这场密谈并不寻常。
“谈得如何?”陆九渊微笑问道。
盖聂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叙旧而已。”
说完,他便迈步离去,身影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
陆九渊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嘴角笑意未减,眼中却多了几分思索。
他缓缓闭上眼,耳边传来远处风声与马蹄声交织,仿佛预示着另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而这一夜,注定无人能眠。
夜风卷起青衫衣角,陆九渊立于咸阳宫门前石阶之上,目光追随着盖聂远去的背影。
那道身影在黑暗中愈行愈远,仿佛要融入这片沉寂的天地。
他没有再追问,因为他知道盖聂不是那种会轻易吐露心事的人。
那一句“叙旧而已”,既是对过往的回应,也是对未来的界限。
陆九渊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抬头望向深邃夜空,星河如织,却掩不住心中隐隐的不安。
“大秦将变。”他在心中低语。
他缓缓转身,走向嬴政寝殿的方向,脚步不重,却带着几分沉稳。
他知道,这场告别并非终点,而是另一段风暴的序章。
屋内烛火依旧摇曳,嬴政仍坐在案前,未曾动身。
窗外寒风呼啸,他的眼神却如同沉海无波,静得令人窒息。
陆九渊推门而入,嬴政未抬眼,似早已料到他会来。
“陛下可曾问过他真正的目的?”陆九渊开口,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试探。
嬴政缓缓放下手中竹简,声音低沉:“你想知道什么?”
陆九渊一笑,拱手作揖:“想知道你与盖聂之间,是否还留有余地。”
嬴政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凌厉如刀:“你觉得呢?”
陆九渊不答反问:“若盖聂不愿称臣,也不愿为敌,那他站在何处?”
嬴政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站在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地方。”
这句话落下,屋内气氛更显沉重。
陆九渊微微皱眉,最终只是点头:“如此也好。不过……我有一言相告。”
嬴政目光微动,示意他继续。
“蜃楼之事不可掉以轻心。”陆九渊正色道,“阴阳家已在暗中布局,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盖聂此去,务必掌控蜃楼,加强机关防备。否则,一旦让阴阳家得逞,恐怕连你也无法挽回大局。”
嬴政神色未变,但指尖轻轻叩击案几,发出低沉的声响。
“你以为朕不知?”他缓缓道,“但我更担心的是……那位大人。”
陆九渊一怔,随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说的是谁?”
嬴政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有些事,不到最后,不该说。”
陆九渊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轻轻点头:“明白了。”
两人对视片刻,仿佛在无声中交换了某种默契。
“走吧。”嬴政忽然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远方夜色中的天际线,“有些路,终究只能一个人走。”
陆九渊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不再多言,抱拳一礼后缓步退下。
当他踏出殿门时,夜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发丝,也吹散了思绪。
翌日清晨,咸阳城外十里亭。
盖聂已换上便装,背着一把长剑,身后只有一匹白马相伴。
他并未告知任何人离去的时间,却依旧有人等在那里。
陆九渊一身青衫,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盖聂停下脚步,看向他:“你还真来了。”
“我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陆九渊微笑,“临别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盖聂静静听着。
“蜃楼,一定要掌控在自己人手里。”陆九渊神色凝重,“机关防范不能松懈,尤其是阴阳家,他们的手段远比你想像得更加阴狠。”
盖聂沉默良久,终是点头:“我会注意。”
陆九渊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略安。
“保重。”他说。
盖聂回以一笑,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马蹄扬起尘土,消失在蜿蜒小径尽头。
陆九渊目送良久,直到那道背影彻底不见,才转身踏上归途。
当夜,月色清冷,风声低吟。
咸阳城内的灯火渐次熄灭,唯独皇宫高墙之上,一道黑影静静地立于飞檐之上,俯瞰整座城池。
那是嬴政。
他双手背负,目光深远,仿佛透过黑夜,看到了未来。
“陆九渊啊……”他低声自语,“你到底,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远处天边忽现一抹诡异红光,像是血云翻涌,又似冥界之门即将开启。
嬴政眉头微皱,
“看来,真正的风暴,快来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桑海城,山巅之上,一位身披白色纱袍的女子悄然现身。
她双眸幽深,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她抬起手臂,指尖轻挥,仿佛指挥一场无形的交响乐。
山下,无数鬼魅般的影子悄然浮现,缓缓朝城中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