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河西走廊的尽头,有一片望不到边的戈壁。当地人管它叫“风滚地”,因为一年到头,这里只有两种声音:一种是风“呜呜”地刮,像野狼在哭;另一种是沙子“哗啦啦”地滚,像大海在叹气。
就在这片死寂的戈壁腹地,孤零零地立着一块黑石头。这石头说高不高,说矮不矮,黑得发亮,仿佛把天上的乌云都揉进了身子骨里。最奇的是,这石头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风一吹过,这些孔洞就会发出奇特的声响,时而像老人低语,时而像少女歌唱,时而又像千军万马在奔腾。
附近的牧民都敬畏地称它为“风语石”。
关于风语石,有个代代相传的说法:它是个有灵性的东西,能听懂人的心里话。你要是走到它跟前,诚心诚意地许个愿,如果你的愿望像雪山上的泉水一样清澈,不含半点杂质,那风语石就能帮你实现。可要是你心里揣着坏水,想着去害人、去抢夺,那风语石就会发怒,召唤出遮天蔽日的黑风暴,把你连人带心,一起埋进沙子里,永远别想再出来。
这个传说,就像一道无形的缰绳,管束着每一个知道它的人。人们敬畏它,也感激它。牧民的羊丢了,会去风语石前祈祷,第二天羊准能自己找回来;哪家姑娘得了怪病,家人去许愿求平安,姑娘的病也会慢慢好转。风语石,成了这片贫瘠土地上人们心里的最后一道光。
然而,再亮的灯,也照不透人心里的黑。
在戈壁边缘的一个马贼窝里,有个叫“黑鹰”的盗马贼。此人骑术高超,心却比戈壁里的蝎子还要毒。他眼红邻村老牧民巴图的那匹宝马很久了。那匹马名叫“追风”,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跑起来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据说能日行千里。黑鹰试过好几次,想用偷或抢的法子把追风弄到手,可巴图老汉把追风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日夜守着,黑鹰始终没有得手。
一天夜里,黑鹰喝了点闷酒,又听人讲起了风语石的传说。他心里那点邪火“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他撇着嘴冷笑:“什么纯粹愿望,什么心怀恶意,都是糊弄小孩子的鬼话!石头就是石头,哪能懂什么人心?我倒要去试试,看看是它厉害,还是我黑鹰的刀快!”
第二天一早,黑鹰揣着一颗贪婪又恶毒的心,骑着自己那匹快脚马,朝着戈壁深处的风语石奔去。
越往里走,景色越是荒凉。天地间只剩下黄沙和黑石,一种无边无际的孤寂感压得人喘不过气。黑鹰虽然胆大,也不免心里发毛。终于,他看到了那块孤零零的黑石。
此时的风语石静悄悄的,风停了,那些孔洞也沉默着,像一只闭着眼睛的巨兽,在打盹。黑鹰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近。他绕着石头走了一圈,用手指敲了敲,石头发出“梆梆”的闷响,冰冷坚硬。
“哼,装神弄鬼。”黑鹰啐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对着石头大声喊道:“石头石头,你听好了!我叫黑鹰,我不是来求平安的,我是来要马的!我要巴图老汉那匹叫‘追风’的宝马!你今晚就让它挣断缰绳,跑到我指定的山坳里等我。事成之后,我再来给你烧香!”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说完,得意地拍了拍石头,仿佛在跟一个新收的小弟说话。
风语石依旧毫无反应。
黑鹰等了半天,见没什么动静,心里的那点敬畏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他觉得自己真是蠢,居然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他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盘算着晚上亲自去动手的计策。
然而,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风语石那些原本沉默的孔洞里,开始传出细微的“嘶嘶”声,像是毒蛇在吐信。一阵若有若无的旋风,从石头底部缓缓升起,卷起几粒沙子,追着黑鹰的马蹄印,飘向了远方。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黑鹰按照白天的计划,摸到了巴图老汉的马圈外。他刚要动手,就听见马圈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他心里一喜,以为是风语石显灵了。他悄悄凑过去,月光下,只见那匹神骏的“追风”果然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缰绳不知怎么的,自己松开了。
“嘿,还真灵!”黑鹰心中狂喜,正准备冲进去牵马,异变陡生!
原本平静的夜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不是乌云遮月,而是整个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蒙住了。紧接着,一阵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从戈壁深处传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咆哮,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嘶吼。
“不好!是黑风暴!”黑鹰脸色大变。在这片地方,最可怕的不是狼群,不是马贼,而是这能吞噬一切的黑风暴。
他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想要逃跑。可那风来得太快了!狂风卷着沙石,像一堵无形的墙,瞬间就把他推倒在地。他睁不开眼,喘不过气,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数沙子钻进他的嘴巴、鼻孔、耳朵里,像有无数只手在把他往地底下拽。
“救……救命……”他想喊,可嘴一张开,灌进去的只有更多的沙子。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风语石发出的低沉怒吼,那声音像是在审判他的贪婪与邪恶。
第二天,风停了,太阳照常升起。
老牧民巴图像往常一样去马圈,一眼就发现“追风”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他检查了一下,发现马圈的门闩完好无损,缰绳也只是松开了,并没有断。
巴图松了口气,以为是昨夜的风大,惊了马。可当他走出村子,准备去戈壁边上捡些柴火时,却看到了一副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在通往风语石的路上,有一道被风沙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痕迹,像一条通往地狱的黄毯子。巴图顺着痕迹走了一段,心里直发毛。他没敢再往前走,而是叫上了村里的几个壮小伙,一起朝着风语石的方向走去。
当他们走到风语石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块黑漆漆的风语石旁,新堆起了一个小小的沙丘。一只手从沙丘里伸出来,五指张开,仿佛想抓住什么,又像是在绝望地求救。
大家壮着胆子,七手八脚地把沙子拨开。沙子下面,埋着的正是盗马贼黑鹰。他早已没了气息,身体僵硬,脸上还凝固着极度的恐惧。而在他那只紧紧攥着的右手里,正抓着半截乌黑发亮的马鬃——那正是“追风”身上的。
他最终还是摸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宝马,只不过,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消息传开,整个戈壁都震动了。人们看着黑鹰的惨状,再看看那块沉默不语的风语石,心里都明白了。风语石没有食言,它实现了黑鹰的“愿望”——它让他“得到”了那匹马,也让他永远地和那截马鬃埋在了一起,成为了传说的一部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对风语石心生不敬。人们依旧会去那里许愿,但每一个愿望,都变得无比真诚和纯粹。因为他们知道,风语石不仅听得到你的话,更能看透你的心。而戈壁里的风,也时常会带来一个古老的故事,提醒着每一个过路人:
心有善念,愿随天成;心怀恶意,必被沙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