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初冬，寒风卷着枯叶在紫禁城的红墙间呼啸。李辰浩从兵部衙门出来，紧了紧身上的貂皮领子，呼出的白气在眼前迅速凝结又消散。他刚结束一场关于西藏驻军换防的会议，正准备回府休息，却被街角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拦住了去路。
\"大人，新蘸的糖葫芦，来一串？\"小贩压低声音，眼神却异常警觉。
李辰浩眯起眼睛——这不是他手下的密探王五吗？平日负责监视朝中大臣动向，怎会突然扮作小贩在此等候？
\"来一串吧。\"李辰浩接过糖葫芦，顺势接过藏在竹签下的小纸条。
转过街角，他迅速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南山案发，八爷查跋，速毁书稿。\"
李辰浩心头猛地一沉，纸条在掌心瞬间捏成团。《南山集》！戴名世那部记载南明历史的文集！两年前戴名世曾请他题跋，他碍于情面写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赞语，如今竟成了祸根？
他加快脚步向府邸走去，脑海中飞速回想着那篇跋文的内容——应该没有犯忌之处，但文字狱一旦兴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八阿哥胤禩一直想找机会打击胤禛的势力，而自己作为胤禛的心腹，正是绝佳的突破口。
转过最后一条街，李辰浩猛然停住脚步——府邸周围多了几个陌生的\"乞丐\"，虽然衣衫褴褛，但面色红润，眼神不住地往自家门口瞟。更远处，还有两个\"商贩\"在街角徘徊，明显不是真正的生意人。
被监视了！李辰浩心头一凛，立刻改变方向，装作路过般继续前行。他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思考对策，现在回府等于自投罗网。
正思索间，一辆青布马车缓缓停在他身旁。车帘掀起一角，露出赵明紧绷的脸：\"大人，快上车！\"
马车内，赵明递过一杯热茶，李辰浩接过时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为了一场莫须有的文字狱，就要毁掉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情况有多严重？\"李辰浩直切主题。
赵明面色凝重：\"戴名世已被拿下，刑部大牢里拷问了三日，牵连出数十人。八爷亲自督办此案，今早在御前参了您一本，说您为《南山集》题跋，显有贰心。\"
\"皇上怎么说？\"
\"皇上未置可否，只命人先暗中监视您府邸。\"赵明压低声音，\"但四爷从乾清宫的小太监那里打听到，皇上已经准了搜查您府邸的折子，明日卯时就会动手。\"
李辰浩心头一紧——还有不到十二个时辰！府中那些书信、文书，若有只言片语被曲解，便是灭族之祸！更别提那些与胤禛往来的密函...
\"四爷让我转告您，\"赵明继续道，\"立刻销毁所有可疑文书，尤其是与他往来的信件。他已安排好了，今晚子时在老地方接您。\"
李辰浩摇头：\"不行，我现在回府销毁证据，正好坐实了心虚的罪名。况且府外全是眼线，一动就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李辰浩沉思片刻，突然问道：\"我家人可还安全？\"
\"夫人和公子尚在府中，暂未被惊动。但府邸前后门都有人盯着。\"
\"听着，\"李辰浩迅速做出决断，\"你先去告诉我夫人，让她按计划带着孩子从密道离开，只带细软，其余一概不动。然后去找老仆李忠，他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文书。\"
赵明点头：\"那您呢？\"
\"我得引开那些眼线。\"李辰浩掀起车帘一角，观察外面的情况，\"在前面的笔墨铺子放我下来，你按计划行事。\"
马车在街角停下，李辰浩下车后故意高声与赵明道别，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笔墨铺子。透过店铺的窗户，他看到两个\"乞丐\"已经跟了过来，在对面街角假装晒太阳。
\"李大人，您要的湖笔到了。\"掌柜的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前，眼中闪过一丝会意——这也是密探的人。
\"拿给我看看。\"李辰浩故意提高声音，同时迅速在柜台下的暗格里留下一张纸条。
掌柜的会意，大声介绍着各种毛笔，同时悄无声息地将纸条收好。李辰浩选了一支笔，付钱后离开店铺，径直往茶楼方向走去——他需要争取足够的时间让家人安全撤离。
李府后院，老仆李忠正蹲在灶台前熬药。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仆是府中最忠诚的仆人。
\"李伯，\"赵明从后门溜进来，压低声音，\"大人让我传话，府邸被监视了，明日卯时会有搜查。\"
李忠的手微微一抖，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搅动着药罐，声音沙哑：\"夫人和公子？\"
\"大人让夫人立刻带公子从密道离开，去西山别院暂避。\"
李忠点点头，从灶台下方掏出一把钥匙：\"去告诉夫人，老奴随后就到。\"
赵明匆匆离去后，李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走进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叠信件——全是李辰浩与胤禛的往来密函。老人颤抖着手点燃了油灯，开始一封封地烧毁这些可能带来灭门之祸的纸张。
火光映照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每烧一封信，他都低声念一句佛号。这些信件中有关于西藏平叛的机密，有对朝政的议论，甚至还有那次酒后关于\"康乾盛世\"的谈话记录——若落入八爷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烧完最后一封信，李忠又检查了书房每一寸可能藏有文书的地方。确认无误后，他走向李辰浩的卧室，从床下拖出一个铁箱。箱子里是李辰浩这些年的日记和诗稿，其中不乏对时政的感慨。
正当他准备烧毁这些文稿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李忠心头一紧——搜查提前了？他迅速将铁箱藏入灶台下的暗格，整理了一下衣冠，镇定地向前院走去。
前院大门已被撞开，十几个身着官服的差役手持火把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刑部侍郎揆叙——八阿哥胤禩的心腹。
\"奉旨搜查逆党李辰浩府邸！\"揆叙高声宣布，\"所有人不得擅动！\"
李忠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大人，我家老爷尚未回府，夫人带着公子回娘家了。府中只有老奴一人看守。\"
揆叙冷笑一声：\"搜！每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
差役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各个房间，翻箱倒柜，砸墙撬砖。李忠站在院中，面色平静，但手心已经沁出冷汗——夫人和公子是否安全离开了？灶台下的铁箱会不会被发现？
一个差役冲进厨房，很快又空手而出。李忠暗自松了口气，却见揆叙亲自带着人向书房走去。那里虽然已经清理过，但若有半点蛛丝马迹...
\"报！\"一个差役突然从后院跑来，\"发现密道！有人刚离开不久！\"
揆叙脸色一变：\"追！一定要抓住李辰浩的家眷！\"
李忠心中一沉，突然高声喊道：\"大人！老奴有话要说！\"
揆叙转身，狐疑地看着这个老仆：\"讲。\"
\"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其实藏在...\"李忠故意压低声音，引诱揆叙靠近。
当揆叙凑近时，李忠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猛地刺向自己的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揆叙一脸。
\"拦住他！\"揆叙大惊失色，但为时已晚。
李忠倒在血泊中，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他用最后的力气喃喃道：\"老爷...老奴...尽忠了...\"
这突如其来的自尽让搜查的差役们乱了阵脚。揆叙脸色铁青，明白这老仆是在用生命拖延时间。他厉声喝道：\"别管这老东西了！继续搜！一定要找到罪证！\"
茶楼雅间内，李辰浩正独自品茗，窗外天色已暗。他估算着时间，夫人和孩子们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老仆李忠想必也已处理好那些敏感文书。现在，他只需要等到子时与胤禛的人汇合。
正当他思索间，雅间门被轻轻叩响。李辰浩警觉地按住腰间短剑：\"谁？\"
\"大人，是我。\"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李辰浩拉开门，惊讶地看到妻子李氏带着八岁的儿子站在门外，两人皆作寻常百姓打扮。
\"你们怎么在这里？\"李辰浩一把将妻儿拉进雅间，紧张地看向走廊，\"不是让你们从密道离开吗？\"
李氏脸色苍白：\"密道被发现了！幸亏李伯提前让我们换了路线，才没被抓住。\"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李伯让我交给您的，说您看了就明白。\"
李辰浩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文书已毁，老奴尽忠，大人保重。\"字迹潦草，还有几点暗红的痕迹，似是血迹。
李辰浩心头一震，明白老仆李忠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这位忠诚的老仆，竟用生命为他争取了时间...
\"爹爹，我们是不是有麻烦了？\"年幼的儿子仰头问道，眼中满是困惑和恐惧。
李辰浩蹲下身，轻抚儿子的头发：\"不怕，有爹爹在。\"他转向妻子，\"你们先去...\"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李辰浩从窗户缝隙向下望去，只见一队官兵正在搜查茶楼大堂，为首的正是刑部的人！
\"走！\"李辰浩拉起妻儿，迅速从雅间后门溜出。走廊尽头有一扇通往后厨的小门，三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忙碌的厨房，从后门溜到了暗巷中。
巷子里漆黑一片，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李辰浩知道，现在城门已闭，无处可逃。他必须按原计划与胤禛的人汇合，但带着妻儿太过显眼...
正犹豫间，巷子尽头突然亮起一盏灯笼。李辰浩本能地将妻儿护在身后，手按剑柄。
\"可是李大人？\"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李辰浩警惕地反问。
\"四爷派我来接您。\"那人走近几步，灯笼照亮了他的脸——是雍亲王府的管家高无庸。
李辰浩稍稍放松，但仍不敢大意：\"四爷可有话带给我？\"
高无庸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当年在西藏时胤禛送给塔克族长的那块。
\"四爷说，'康乾盛世'不能少了您。\"高无庸低声道。
李辰浩终于确信来者可信。他转向妻子：\"跟着高管家走，他会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你呢？\"李氏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我另有安排。\"李辰浩吻了吻妻子的额头，\"保护好我们的儿子。\"
目送妻儿随高无庸消失在黑暗中，李辰浩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必须引开追兵，为妻儿争取更多时间。
转过几条街，李辰浩突然被一队巡逻的兵丁拦住。
\"站住！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游荡，可有路引？\"为首的兵头厉声问道。
李辰浩正欲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就是他！拿下李辰浩！\"
回头一看，揆叙带着十几个差役正从街角冲来！前有兵丁，后有追兵，李辰浩陷入绝境！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华丽的马车突然从岔路冲出，堪堪停在李辰浩面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十三阿哥胤祥！
\"李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胤祥语气轻松，仿佛没看到周围的紧张气氛，\"四哥正等着您下棋呢，快上车吧。\"
李辰浩会意，迅速登上马车。揆叙追到车前，脸色阴晴不定：\"十三爷，下官奉旨捉拿要犯...\"
\"要犯？\"胤祥挑眉，\"李大人是我四哥的座上宾，怎么就成了要犯？\"
\"这...\"揆叙语塞，\"《南山集》案牵连...\"
\"哦？\"胤祥冷笑一声，\"那可有圣旨指名道姓要拿李大人？\"
揆叙额头渗出冷汗：\"暂...暂时没有...\"
\"那就好。\"胤祥一甩车帘，\"驾！\"
马车扬长而去，留下揆叙在原地咬牙切齿。车内，李辰浩长舒一口气：\"多谢十三爷相救。\"
胤祥摆摆手：\"四哥料到老八会来这一手，特意让我在附近接应。\"他压低声音，\"不过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你，只有雍亲王府暂时安全。\"
马车从雍亲王府侧门直接驶入，停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胤禛早已在院中等候，月光下他的面容比平日更加冷峻。
\"辰浩，\"他迎上前，\"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老八不仅想借《南山集》案打击你，还想通过你牵连到我。\"
李辰浩单膝跪地：\"连累四爷，臣罪该万死。\"
\"起来。\"胤禛扶起他，\"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当务之急是保全性命，再从长计议。\"
他引着李辰浩走进一间看似普通的书房，移开书架，露出后面的暗门：\"这是我府中的密室，你先在此暂避。外面的事，我和十三弟会处理。\"
李辰浩犹豫道：\"可我家人...\"
\"放心，高无庸已经安排他们去了安全的地方。\"胤禛安慰道，\"至于李忠...他的忠义，我必厚报。\"
密室门缓缓关闭前，胤禛最后说了一句话：\"记住，'康乾盛世'不是酒后戏言。你我约定，一定要实现。\"
黑暗中，李辰浩握紧了拳头。这场由《南山集》引发的政治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卷入了一场关乎大清未来的权力斗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