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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暗角的碎影》
太子府的戏台总在月初搭起,红绸子缠在雕花木柱上,风一吹就簌簌响,像谁在暗处抖着裙摆。高氏早月最爱这时节,总穿着和服坐在前排,木屐踩得戏台板咯噔响,手里摇着绘着富士山的团扇,扇面扫过前排宫女的发髻,带起阵劣质樱花香。
“这戏文太旧了。”她对着刚开场的《精忠报国》撇嘴,团扇往戏台上一指,“该改改——让岳飞娶个岛国公主,最后一起‘促进文化交流’,那才叫进步。”旁边的小太监吓得直缩脖子,手里的茶盏差点摔了,她却咯咯笑起来,眼尾的褶子堆得像朵假樱花:“怕什么?连长城都能被樱花藤缠上,一个戏文改不得?”
这话偏被后台的王美美听见了。她正对着妆镜描眉,碧玉簪斜插在发间,镜中映出戏台的影子,高氏的和服在一片青灰色戏服里扎眼得很。“跳梁小丑。”她指尖蘸了点黛粉,往眉尾添了笔,“以为改了戏文,就能改了人心?”镜中的燕子簪突然闪了闪,像在应和她的话。
那日唱到《王昭君出塞》,高氏突然站起来,和服的腰带扫过案几,打翻了半盏茶。“昭君就该嫁去岛国!”她踩着木屐噔噔走上台,抢过戏子的琵琶乱弹,弦音刺耳得像指甲刮玻璃,“嫁给匈奴多可惜?要是生个混血儿,说不定能把茶道传到漠北,那才叫‘文明输出’!”
台下一片哗然,王美美却突然笑了,笑声清得像碎玉相击。她缓步走上台,碧玉簪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素裙上的燕子暗纹仿佛活了过来:“高氏怕是忘了,昭君出塞,是为了家国安宁。若按你说的,怕不是要改叫‘岛国和亲记’?那不如再改改结局——让她把琵琶换成倭刀,对着大汉的城墙鞠躬?”
高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团扇往地上一摔:“你懂什么!这叫‘打破民族壁垒’!”
“我只懂,”王美美拾起琵琶,指尖一拨,弹出个清越的音,“有些壁垒不能破,破了就是亡国。就像你那幅画,长城若真被樱花藤缠塌了,剩下的不是樱花香,是断壁残垣里的鬼哭。”
台下突然响起掌声,罗夏站在最后排,怀里的《斥佞》诗被风掀起页角。他看着台上针锋相对的两人,突然觉得这戏台比戏文还精彩——一个捧着假樱花想蛀空根基,一个抱着旧版图想重画山河,倒像两出烂戏凑在了一起,连风都懒得给她们叫好。
戏散后,高氏的卧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富士山与长城的画被撕得粉碎,樱花藤的碎片混着长城砖的墨迹,像摊开的烂泥。她踩着木屐在碎纸上乱跺,嘴里骂着“慕容家的老古董”,声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而王美美的紫檀木匣,那晚第一次没上锁。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北燕疆域图》上,图中的龙城金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指尖划过当年的国界,突然叹了口气——那墨迹里,竟映出戏台的影子,高氏的和服与她的素裙在图上重叠,像块被染脏的白布。
“都一样。”她把图重新包好,碧玉簪的燕子在烛火下抖了抖,“不过是想在别人的山河上,画自己的梦。”
窗外的风卷着戏台的红绸子飘过,缠在竹枝上打了个结,像个解不开的死扣。罗夏蹲在院角给野草浇水,看着那红绸子在风里挣扎,突然觉得这太子府的戏台,怕是永远不会落幕——只要还有人捧着假樱花,抱着旧版图,这戏就会一直唱下去,唱到连风都懒得听,唱到野草都长上了戏台板。
他摸了摸怀里的诗稿,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添了句:“戏台再大,也装不下偷来的山河;执念再深,也画不出不属于自己的圆。”风穿过竹丛,沙沙响得像在应和,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在诗稿上,晕开了墨迹,倒像给这话盖了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