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衙门内,气氛肃杀。
被誉为“大乾铁骨”的御史大夫吴征。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本账簿。
字迹清晰,条目详尽,每一笔都指向大乾卫副将赵奎。
指向那些被他偷偷运往北境。
“国贼!国之巨蠹!”
吴征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他身边的几名御史同样面色铁青。
走私军械,这已不是贪腐。
这是在掘大乾的根,是在拿边关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大人,这账本来源!”
一名年轻御史忍不住开口,话里带着犹豫。
吴征冷哼一声,拿起账本摔在他面前。
“你看看这上面的印鉴!看看这笔迹!是不是赵奎的手笔!”
“证据确凿,还管他什么来源!送来的人,是侠士!我们若畏首畏尾,岂不成了帮凶!”
“大人说的是!”
“明日早朝,老夫要亲自上奏,弹劾王城治下不严,纵容心腹通敌叛国!”
“老夫倒要看看,他王城怎么跟陛下交代,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同一时间,四皇子府,书房。
乾平指尖捻着那份薄薄的密报,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王城,北境,粮草失窃,全队皆墨,唯他独活。
他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将密报凑近烛火。
但那份摹本,被他小心翼翼地夹进了一本厚重的《北境堪舆图》之中。
这是一枚棋子。
一枚现在还不能动,但关键时刻,足以将王城这条皇帝的恶犬一击毙命的棋子。
“来人。”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派我们最可靠的人去一趟北境,把这桩陈年旧案给本王挖出来。”
“要人证,要物证,要所有能让父皇相信的细节。”
“记住,本王要的是一把上了膛的火铳,而不是一堆捕风捉影的传闻。”
“喏。”
黑影领命,悄然退去。
乾平转过身,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狂风暴雨来临前,总是格外压抑。
大乾卫指挥所内,王城刚刚得到消息,整个人如坠冰窟。
御史台那群老顽固,竟然已经拿到了赵奎的账本,扬言明日早朝就要发难!
太狠了!
对方根本不与他周旋,一出手就直捣黄龙,斩向他的左膀右臂。
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朝堂之上。
吴征那张老脸唾沫横飞,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场面。
该死的!
那东西被赵奎藏得极为隐秘!
王城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网中的野兽。
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会让绳索收得更紧。
他这边才刚刚伸出试探的爪子,对方的反击就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而此刻的风暴中心,翰林院,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李玄正跟个好好学生一样,恭恭敬敬地站在太傅宋濂面前。
尴尬是真尴尬啊。
毕竟人家三番五次地请,他就是拧着脖子不肯进这翰林院。
可现在,李玄不仅来了,还是陛下亲旨特封的翰林院待诏。
这简直就是把脸伸过去,让人家打。
宋濂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说不清是揶揄还是审视。
那感觉,比被几百个大汉围观还难受。
“咳。”
李玄干咳一声,先绷不住了。
他总不能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这儿。
他微微躬身,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又带着点自嘲的苦笑。
“老师,世事难料,您看,这不就来了么。”
宋濂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慢悠悠地开了口。
“是啊,世事难料。老夫还以为,你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一心只做那逍遥快活的富家翁呢。”
这话可太扎心了。
李玄心里直翻白眼,老头子还真是记仇啊。
但他脸上不能露分毫,只能继续堆着笑。
“太傅说笑了,先前是小子年少无知,不懂陛下与太傅的苦心,如今幡然醒悟,能入翰林院为国效力,是小子的福分。”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
宋濂眼皮抬了抬,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福分?”
“陛下的恩典,是福也是祸,这翰林院,看着清闲,水却深得很,你既然来了,就不是来享福的。”
他说着,随手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卷宗,丢在李玄面前的桌案上。
“这是前朝的《舆地考》,多有错漏,你既来了,便从校对比对,勘误补缺开始吧。”
李玄看着那本几乎有他半个胳膊厚的书,眼角抽了抽。
好家伙,这是下马威啊。
这玩意儿,没个一年半载的功夫,根本啃不下来。
“是,学生遵命。”
他没有抱怨,也没有迟疑,恭恭敬敬地抱起那本厚重的卷宗。
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看着李玄离去的背影,宋濂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
这小子,倒比想象中沉得住气。
有意思。
抱着那本能砸死人的舆地考,李玄慢步走在翰林院的青石板路上。
校对古籍也好。
这正是他需要的伪装。
谁能想到,搅动京城风云,将大乾卫指挥使王城逼入绝境的那只手。
会属于这样一个书呆子。
他算准了吴征那大乾铁骨的脾气,只要证据确凿,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发起弹劾。
他也算准了王城的反应,被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打懵,只能困兽犹斗。
更算准了四皇子乾平。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猎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撕咬王城的机会。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朝堂之上,聚焦在御史台和大乾卫的生死搏杀上。
谁会注意翰林院里一个新来的、无权无势的小小待诏。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最安全的地方。
静静地看着他们斗,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再添上一把火。
翰林院分给待诏的公房,算不上奢华,却也雅致。
一张花梨木书案,一套文房四宝。
还有一个小小的炭盆,燃着上好的银丝碳,暖意融融。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很有礼貌。
“请进。”
李玄收回思绪,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副潜心治学的专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