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知道，这是陈老在考校他的格局。
他定了定神，沉声回答：“报告陈老，对于飞建集团的后续处理，我初步有两个想法。”
“第一，是‘拆’。将飞建集团彻底拆分，把那些优质的资产和技术团队剥离出来，重新组建成几家规模适中、产权清晰的现代化建筑企业，引入竞争机制，打破垄断。”
“第二，是‘引’。在拆分的基础上，我们计划面向全国，公开招标，引进几家有实力的龙头企业进入江州市场。尤其是像‘保街修隧’这种涉及民生和城市更新的项目，我们必须选择最好的合作方。”
陈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至于这块蛋糕怎么分，”
沈风抬起头，迎向陈老的目光。
“我认为，蛋糕不应该由政府来分。”
“应该由市场来分，由老百姓来分。”
“谁的方案好，谁的质量过硬，谁能给城市带来真正的好处，项目就给谁。政府要做的是制定好规则，做好监管，当一个合格的裁判员。”
一番话说完，书房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韩卫东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沈风的这番话说得太大胆了。
这几乎是在挑战现有的资源分配模式。
哪个老谋深算的人都说不出这番话。
还得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口无遮拦。
过了许久，陈老忽然笑了起来。
“好！说得好！”
他指着沈风，对韩卫东说：“卫东啊，你这个女婿不光胆子大，见识也远超同辈。”
“他说的这两条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要得罪多少人，要顶住多大的压力你我都清楚。”
他放下茶杯，看着沈风，眼神里露出期许。
“小子，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夸你。是想给你压一副更重的担子。”
陈老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沈风。
“国家最近正在筹备一个‘新型城镇化建设试点’的计划。”
“准备在全国范围内选取几个有代表性的中小型城市进行政策倾斜和资金扶持，探索一条适合国情的发展新路。”
“你的那个‘保街修隧’给了我们一些启发。我跟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想把北川也列为考察点之一。”
沈风接过那份文件，感觉重如千斤。
这不仅仅是一份文件，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
如果北川能成为试点城市，那对他个人，对整个北川市，都将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但同时，他意识到韩佳影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且点名要北川新区的项目绝不是巧合。
她背后的人，恐怕早就盯上了这块更大的蛋糕！
从陈老那里出来，已经是深夜。
沈风坐在回去的车里，脑子里反复回想着陈老说的话以及韩佳影那张冰冷的脸。
两条线，一明一暗。
看似毫不相干却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在了一起。
回到韩家大院，韩佳毅还没有睡，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见他回来，她立刻站起身迎了上来。
“怎么样？老领导怎么说？”
“挺好的。”
沈风不想让她担心，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伸手像往常一样揽住她的腰。
韩佳毅的身体却下意识地僵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沈风还是感觉到了。
“怎么样？身体不舒服？”
“不是不是！”韩佳毅狂摇头，勉强笑道：“等你太困了，腿麻了。”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撒谎。
韩佳毅撒谎的时候有个小习惯，手指会不自觉扣住。
是因为韩佳影吗？
还是……
“爸呢？”
沈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岔开了话题。
“爸去书房接个电话，说是有急事。”
韩佳毅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你快坐下歇歇，看你累的。”
沈风坐在沙发上，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
还是那件熟悉的家居服，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她，但他却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陌生。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企图从她身上找到和韩佳影不一样的地方。
她的手指更纤细一些，脖颈线条更柔和，说话的尾音会微微上扬……
他越是比较，心中就越是烦乱。
“你看我干什么？”
韩佳毅端着水杯转过身正好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脸上有些不自然。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沈风掩饰道。
韩佳毅的脸一红，把水杯递给他：“油嘴滑舌。快喝吧。”
就在这时，韩卫东从书房走了出来，脸色异常严肃。
“沈风，你跟我来一下。”
沈风跟着韩卫东进了书房。
“刚接到的消息。”
韩卫东关上门，声音压得极低。
“安珀国际风投正式向江州省政府提交了投资意向书。他们的目标就是飞建集团拆分后的所有核心业务，并且明确提出要参与北川新区的整体开发。”
沈风的眼神一凛：“动作这么快？”
“他们是有备而来。”
韩卫东在书桌后坐下。
“而且他们这次是走了上面的路子。沪海那边有人替他们打了招呼。这个人你我都得罪不起。”
“谁？”
“宋家。”
听到这个名字，沈风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在北川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英姿飒爽的军人，宋思明。
以及他背后那个在军中一言九鼎的宋老爷子。
一个月前，京城来了几个人视察，是在北川停留了一天，沈风作陪吃过一顿饭，对宋思明有点印象。
容貌英俊，气质沉稳内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即便是沈风同为男人，也多看了两眼。
那顿饭两人没什么交集，只负责听。
“宋家怎么会和安珀搅在一起？”沈风不解。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韩卫东的眉头皱起一块。
“宋家是军中清流，家风极严，向来不与商人过从甚密，更别提是背景复杂的外资。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看着沈风：“现在压力给到了你这边。宋家亲自出面，省里肯定要给面子。如果安珀的资质和方案没有问题，你很难在明面上拒绝他们。”
沈风明白了。
这是一个死局。
韩佳影用家族丑闻威胁他，安珀公司用宋家的权势向他施压。
一私一公，双管齐下，逼着他必须就范。
“爸，这件事，会不会和佳毅的姐姐有关？”
沈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她当年被送走后和宋家产生了某种联系？”
韩卫东沉默了。
这是一个他不敢去想，也最不愿意看到的可能。
如果韩佳影真的和宋家有关，那这潭水就深不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