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纳利峰的极地寒风像无数把冰锥,穿透层层防寒衣物,狠狠扎在骨头上。张骁眯着眼,透过防风镜凝视着手中剧烈摆动的便携式磁力仪,屏幕上的曲线疯了一样扭曲跳动。“老陆,你确定这玩意儿没被冻傻?这磁场乱的,跟被一万根磁铁捅过的马蜂窝似的!”
陆子铭裹着厚重的白色极地服,活像个移动的雪人,正费力地将冰芯钻机的三角支架夯进坚冰。闻言,他喘着粗气,口鼻呼出的白雾瞬间在胡茬上凝成冰霜:“信仪器,还是信我这双摸过无数古墓机关的手?这地方…磁场扭曲得邪门!底下要么埋着个超大的陨铁疙瘩,要么…”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考古学者特有的凝重,“就是古人搞出来的、能扰动地脉的大家伙,能量还没散尽。不取冰芯看看沉积物,线索就断了。”他用力跺了跺脚下的冰原,沉闷的回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
陈青梧半跪在不远处,古剑的剑尖精准地在一块微微凸起的冰面上刻画着复杂的网格。冰屑在她手下簌簌飞溅,剑锋过处,留下深浅均匀的沟槽。“磁场锚点标记好了,”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过两个同伴,“钻头避开这些能量富集区,省得你这铁疙瘩半路‘癫痫’发作,再给你甩出去。”她拍了拍陆子铭身旁那台银灰色的钻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寒风吹拂着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贴在冻得微红的脸颊上。
“得嘞!还是青梧心细!”陆子铭嘿嘿一笑,搓了搓冻僵的手,启动了钻机。低沉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冰原上扩散开来,像一头沉睡巨兽的鼾声。锯齿状的合金钻头旋转着,带着一种冷酷的坚定,开始啃噬脚下百万年积累的玄冰。冰晶被无情地粉碎、挤压,喷射而出,形成一道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冰雾喷泉。张骁退开两步,卸岭力士的本能让他全身筋骨微微绷紧,无形的内力在经脉中悄然流转,如同蛰伏的暗流,随时准备应对不测。他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钻头与冰层接触的那一点。
冰屑越积越高,钻机缓慢而坚定地向下深入。时间在单调的轰鸣和刺骨严寒中凝滞。十米…二十米…钻杆一节节增加。
“停!”陆子铭突然低吼一声,手指猛地扳下开关。钻机的轰鸣戛然而止,突兀的寂静反而更让人心惊。他凑到钻口,用手电筒向内照射,昏黄的光柱刺入幽深的冰孔。“见底了?不对…这冰层纹理…”他眉头紧锁,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这像…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瞬间‘冻’住的沸腾水!完全不是自然沉积该有的样子!”
陈青梧立刻凑近,古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她凝视着冰孔深处那怪异的、扭曲旋绕的冰晶结构,指尖轻轻拂过孔壁边缘,一层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黄色粉末沾染其上。她凑近鼻尖,一股极其微弱、混杂着腐朽与矿物气息的异样味道钻入鼻腔。“有东西…被‘封’在下面了。这粉末…像是某种有机质腐败后的残留,又混着玉石的碎屑。”
“玉屑?”张骁心头一跳,“跟上个营地火塘里发现的…难道是同一个来源?这冰层下面到底埋了什么鬼东西?”他体内的内力流转速度悄然加快,五感提升到极致,捕捉着冰层深处任何一丝细微的震动或声响。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
陆子铭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他迅速调整钻机:“换岩芯管!小心点,取最底下那截异常的冰层样本!这可能是关键证据!”他的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颤。钻机再次发出低吼,但这次的声响似乎粘滞了许多,仿佛钻头被无形的胶质牢牢裹住。
就在新换上的岩芯管艰难地触及孔底那层怪异冰层的刹那——
“咔…嘣!”
一声沉闷得如同朽木断裂的脆响,猛地从地底深处炸开!不是爆炸的轰鸣,更像是某种巨大的、被强行禁锢了亿万年的压力容器瞬间崩开了封印!
脚下的万年冰原猛地一颤!不是地震那种摇晃,而是如同巨兽痉挛般的恐怖抽搐!
“闪开!”张骁的怒吼如同炸雷,在冰原上爆开!他双臂灌注搬山秘传的巨力,闪电般探出,一手一个,抓住陈青梧和陆子铭的后颈衣领,如同抓起两个沉重的沙袋,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拽!三人狼狈不堪地翻滚出去,厚厚的防寒服在粗糙的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几乎就在他们身体离开原地的同一瞬间——
轰!!!
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透明的巨大气柱,裹挟着刺耳的尖啸和无数坚硬的冰渣碎石,如同地狱巨龙的吐息,从那刚刚钻出的冰孔中狂暴地冲天而起!直喷上数十米高的半空!强大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冰面上堆积的冰屑和碎石狠狠扫飞,如同刮起一阵致命的白色沙尘暴!
“呃!”距离最近的陆子铭首当其冲。虽然被张骁拉开了致命距离,但那股无形的、带着浓烈腐败甜腥味的气浪依旧狠狠撞在他的胸口。他眼前猛地一黑,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扼住了喉咙,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挤空,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坚硬的冰面上,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青紫。
“甲烷!高浓度!闭气!”陈青梧的厉喝在刺耳的喷发声和呼啸的风声中依旧清晰。她反应快如鬼魅,在被张骁拖开的瞬间已屏住呼吸。但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腥味,依旧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鼻腔。她手中的古剑下意识地划过身前的冰面,试图稳住身形。
“滋啦!”
剑尖与一块坚硬的砾石摩擦,迸出一溜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火星!
这点火星,在弥漫开的高浓度甲烷气云中,无异于投入火药桶的火柴头!
轰隆!!!
刚刚喷发的巨大气柱根部,猛地腾起一片妖异而狂暴的幽蓝色火焰!火焰没有寻常火焰的炽热与光明,反而带着一种吞噬光线的冰冷感,如同来自地狱的鬼火!它以恐怖的速度顺着喷发的气柱向上蔓延、膨胀,瞬间将整条冲天的气柱化作了一条狰狞咆哮的“蓝焰冰龙”!炽烈到扭曲空气的高温与万年玄冰的酷寒疯狂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大团大团的白雾被瞬间蒸发又瞬间冻结,形成诡异的冰晶蒸汽云环绕着蓝焰翻滚!灼人的热浪和刺骨的寒气交织成死亡的风暴,席卷而来。
“趴下!”张骁目眦欲裂,将搬山卸岭的护体内力催发到极致。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的金色气芒瞬间覆盖全身,如同覆盖了一层流动的金箔。他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将陈青梧和刚刚跪倒的陆子铭死死按在自己身下,用宽阔的后背形成一道血肉屏障,硬生生迎向那排山倒海般拍来的高温冲击波和漫天激射的冰火碎片!
“砰!砰!砰!”
无数被蓝焰瞬间灼烧又急速冷却的尖锐冰雹,如同霰弹般狠狠砸在张骁后背的金色气芒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气芒剧烈波动,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每一次撞击都让张骁身体剧震,喉头涌起一股腥甜。恐怖的高温穿透气芒,灼烧着衣物和皮肉,发出焦糊的气味。冰与火的酷刑同时加身!
时间仿佛被拉长。幽蓝的冰火之柱在冰原上狂舞肆虐了近一分钟,才如同耗尽生命的巨兽,不甘地扭曲、收缩,最终彻底熄灭、消散。留下一个边缘被烧灼得焦黑琉璃化、内部依旧嘶嘶冒着刺骨白烟的巨大冰窟窿,以及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浓烈硫磺与焦臭混合的死亡气息。
压在张骁身下的陈青梧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沾满了冰屑和黑色的烟灰。她一眼就看到张骁后背的防寒服被烧灼撕裂,露出底下红肿甚至焦黑的皮肤,边缘还凝结着冰晶。她的心猛地一揪:“张骁!伤怎么样?”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张骁龇牙咧嘴地吸着冷气,体内内力疯狂运转,试图驱散那冰火两重天的剧痛和侵入经脉的寒气。“嘶…还死不了…搬山道人的骨头…硬着呢…”他试着想撑起身,牵动后背伤口,又是一阵倒抽冷气,“老陆?老陆你怎么样?”
陆子铭趴在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肺叶咳出来,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但总算不再致命的空气。他脸色依旧发青,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仍在冒着白烟的、如同地狱之口的冰窟窿边缘:“样…样本!快!趁…趁洞口还没塌陷冻结!那截岩芯管…里面…有东西!”他挣扎着想要爬过去。
陈青梧动作更快。她不顾危险,几个箭步冲到那依旧散发着高温和寒气的冰窟窿边缘,古剑闪电般探出,精准地钩住半截埋在焦黑冰碴里的银灰色岩芯管末端,用力一挑!
“当啷!”一截近一米长的岩芯管落在旁边的冰面上,滚烫的管壁接触冰冷的冰面,发出滋滋的响声,腾起大股白汽。管子末端,那截取自最底层的冰芯样本赫然在目。它不再是纯净的冰蓝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浑浊淡黄,其中清晰地包裹着无数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微弱玉质光泽的碎屑!在冰晶内部,甚至能看到几缕极其细微、如同凝固黑血的丝状物!
“就是它!”陆子铭挣扎着扑过来,不顾滚烫,用带着厚手套的手死死抓住岩芯管,如同抓住了无价之宝,眼中闪烁着狂热的考古光芒,“这玉屑…这黑色物质…绝对和史前营地、工匠墓,甚至符牌同源!下面…下面肯定有更大的秘密!”
陈青梧刚把古剑收回剑鞘,准备查看张骁的伤势,身体却猛地一僵。她霍然抬头,清澈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远方被蓝焰和喷发搅动得一片混乱的冰原尽头。风,似乎带来了别的东西。
“别高兴太早…”她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古剑重新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们刚才搞出的动静…好像把‘邻居’给吵醒了…”
极地凛冽的风,卷过死寂的冰原,带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由远及近的声音——
“呜——嗷——!”
“呜嗷——!”
悠长、苍凉、充满了原始饥饿感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漫涌而来,迅速逼近!狼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低沉的、如同巨大昆虫振翅的嗡鸣,诡异非常。
张骁强忍后背剧痛,翻身坐起,搬山内力在体内奔涌,青铜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锋指向狼嚎传来的方向,眼中是野兽般的警觉和战意。“妈的,刚送走冰火两重天,这就开流水席了?行啊,正好活动活动冻僵的筋骨!”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融化了身下的一小片冰晶。青铜古剑在昏暗的天光下,流转着幽暗而坚韧的光芒。
冰原尽头,影影绰绰,一双双幽绿、闪烁着冰冷贪婪光芒的眼睛,如同鬼火般在渐起的风雪中亮起,贪婪地锁定了三个在巨大冰窟旁显得无比渺小的人类身影。更远处,低沉的嗡鸣声似乎更密集了。陆子铭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贴身存放的那份记载着“星坠之地”的因纽特族谱,一股寒意,比德纳利的万年玄冰更冷,瞬间从脊椎骨窜上了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