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推门下车。
他看着施燃，目光停了一瞬。然后接了谢明玦手上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我送你们过去。”
谢明玦嗯了声，他没有情绪周旋几人的关系，他本身也不是这种人，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先一步上了车。
“施小姐，需要安排车送你回去吗？”谢敛这样问她。
陈纾音快速看了一眼施燃的神色。
她没有想过两人会在这种时候碰面。
施然有了新生活，她正在变好，但她依然不肯移民去美国，记不住秦宴平的喜好，不知道他咖啡因不耐受。她还没有彻底走出来，伤害并没有因为时间抚平。陈纾音非常清楚这一点。
她几乎是有点担忧地喊了声：“燃燃。”
但施燃的错愕只是短短一瞬。她抬头，冲眼前的男人笑了笑，“不用，谢谢。”
秦宴平推着行李过来，手搭在她腰间，“先送你回家休息？我跟他们去医院。”
施燃摇摇头，“一起吧。”
谢敛看着两人，目光黑沉，没有再说话。
五个人就这样上了同一辆车。气氛压抑又沉重。谢明玦面无表情问了方柔目前的状态，在谢敛那得不到准确答复后，他便不再开口。
凌晨两点到达医院，院长和主治医生都在病区等待。谢明玦径直问：“IcU在哪。”
“我带你过去。”
“谢谢。”
隔着厚重的金属大门，陈纾音第一次见到方柔。她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乱七八糟的管子。满脸都是苍白的病气。
陈纾音心揪了一下，她感觉很不好，下意识抓紧了谢明玦的手。
医生说方柔已经肺癌晚期，癌细胞扩散进骨头，病人没有任何求生欲，每多活一天对她来说是折磨。如果家属同意拔管，他们能采取一些措施，让病人走得平静点。
“您可以考虑一下。”医生这样说。
“考虑什么？”
从眼神到语气都没有起伏，谢明玦就这么淡淡看着他们，甚至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你们医术不精，治不好人，要我考虑什么？”
“明玦。”谢敛说，“别这样，医生尽力了。”
方柔被送进医院已是半昏迷状态。癌细胞让她痛不欲生，靠一支支镇痛剂勉强撑到现在。
谢家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章泠的原意是不愿贸然插手的。送去大医院，走特殊通道，这些事对谢家来说不难，但因为对象是方柔，又有了那么点风险。
是谢敛知情后将事情揽过去。
安排病房，申市北京两地专家会诊，只不过还是太晚了。
方柔独自忍受了太长时间。她压根没想治疗，也没想活。
谢明玦眼皮微抬，扯出几分凉薄的笑，转身走了。
他情绪很不对，陈纾音隐约觉得不能让他这样离开，她眼睛都有些急红了，“谢明玦……”她喊了一声。
深夜的医院连灯都没有全开。冰冷而安静。谢明玦背对她，脚步停顿。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你呢？”陈纾音说，“两点多了，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谢明玦在原地站了会，背影高挺、冷清。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了。
秦宴平到外面打电话，询问美国的父母和几个朋友，这种情况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再回病区，陈纾音看到施燃和谢敛一站一坐。她离开的几分钟里，两个人似乎什么交流都没有。
陈纾音隐约觉得风雨欲来。她说不清。但所有事都赶在了一起。
她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盒热牛奶，递给施燃，“给。”
“谢谢。”施燃接过去。
但打开才喝了一口，她皱眉，突然面色难看，问洗手间在哪里。
“我带你过去。”陈纾音急急搀她起来，又拿了手边的水，“都三个多月了还孕吐吗？”
她不太清楚孕吐应该持续多长时间，但总觉得长了点。
“你怀孕了？”谢敛神色微变。
施燃像是没听到。掀了眼皮淡淡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燃燃。”
他叫住她。声线低沉，隐隐地压抑着沉郁。
施燃身体轻轻晃了下。她眼底有些泪意，唇色被咬得惨白，只停顿几秒，又往前走了。
把施燃领去洗手间，陈纾音去了趟值班护士处。
“有没有空病房？我朋友怀孕了，她不太舒服，还有值班医生……”
“没有。”护士说。
不知道她是打哪儿冒出来。哪有半夜两三点来问空病房的。她说：“想住院的都排着队呢。”
陈纾音还要争辩几句，谢敛从后面走过来，示意她去看着施燃，这里交给他。
才一会儿功夫，等人从洗手间出来，护士长亲自过来说，国际病房有空床位，现在可以过去。值班医生也在，先给施燃检查一下情况。
陈纾音让她快去。
“孩子要紧。”她说，“等秦宴平打完电话，我让他去找你。”
谢敛和护士陪着施燃过去了。
人走完了，病区走廊更安静了。安静到她好像能听到一墙之隔的仪器声。
嘀。嘀。
像是生命流逝的声音。
秦宴平打完电话回来，摇了摇头。确定没有任何办法。他说太晚了。
陈纾音脑袋里轰了一下。
告知秦宴平病房号，陈纾音没有在医院多待，回了汾阳路的房子。
谢明玦没有回来。
空荡荡的房子一片漆黑。陈纾音合衣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就这么睁着眼到五点。她看到施燃的新消息。
“你睡了吗？”
“没有。”
陈纾音想了想，给施燃回了电话过去。
滴滴几声，很快被接起。
“方便说话吗？”陈纾音问。
“方便。”
“燃燃，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他是谁了，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知道你来申市是为了他，是他跟你说过这里的梧桐很美。你没有忘记他。但我太自私了，我希望你有新生活。”
“我没有怪你。”施燃说。
凌晨五点，没有一点天亮的迹象。陈纾音望了眼窗外，她不知道谢明玦去了哪里，但他一定也没有睡。
这一晚有几个人能真正睡着？
她在阳台来回踱步，焦灼和担忧几乎要将她吞没。她觉得她不该就这样让他走，她该去找他，陪在他身边，不论他需不需要。她编辑了很多话，又全部删除，最后只发了一条出去。“我能去找你吗？”
谢明玦很快回复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