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科考队出发前72小时，基地资料室的灯还亮着。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整栋楼几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三楼角落的那扇窗户依然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曹峰推门时，金属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本以为这个点不会有人，却在角落的台灯暖光里，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蜷在扶手椅上睡着了。
那是林小满，科考队的气象专家。她的面前摊开着极地气候年鉴，钢笔还松松地夹在指间，墨水在纸上洇开一小片蓝色。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资料桌上散落着各种图表和笔记本，一杯已经冷透的咖啡放在一旁。
曹峰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动了她。
林小满猛地惊醒，下意识抓住滑落的资料，抬头时正对上曹峰的视线。台灯的光映在她眼睛里，像极地永昼里不落的太阳。
\"你……\"她声音还带着睡意，有些哑，\"怎么来了？\"
曹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来拿最后一批设备清单。\"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右颊还留着压出的红印，发丝微微翘起一缕，看起来比平时柔软许多。
\"你睡着了。\"他说。
林小满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摸桌上的咖啡杯，却发现已经空了。曹峰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推到她面前。
\"热的。\"他简短地说，\"加了双倍糖。\"
她愣了一下，接过杯子时指尖碰到他的，温度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杯子里飘出的热气里，有淡淡的焦糖香。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甜的？\"林小满捧着杯子，感受温暖渗入冰凉的指尖。
曹峰低头整理文件，声音平静：\"去年天文社团建，你往咖啡里放了四包糖。\"
林小满眨了眨眼，没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机械工程师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她抿了一口热饮，甜度刚好，温暖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谢谢。\"她轻声说，然后注意到曹峰的目光落在她摊开的年鉴上，\"你也对气象数据感兴趣？\"
曹峰走近了几步：\"只是好奇。这些是今年南极的预测数据？\"
林小满点点头，翻开年鉴到做了标记的页面：\"嗯，但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她指着几组数字，\"你看这里，风速记录和往年的对不上，我在想是不是录入错误。\"
曹峰突然从她手里接过钢笔，在旁边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公式：\"试试这个修正系数。\"
他的字迹工整有力，笔尖划过纸面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林小满看着他的侧脸，台灯的光勾勒出他下颌的线条，睫毛在眼下投出更深的阴影。
\"这是...\"林小满凑近看那公式，发丝垂落下来。
\"设备校准系数。\"曹峰的声音比平时柔和，\"去年在格陵兰考察时用过，对风速仪的数据偏差很有效。\"
林小满惊讶地抬头：\"你去过格陵兰？\"
\"嗯，负责维护气象站的自动化设备。\"曹峰简短地回答，但林小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是谈到专业领域时的神采。
\"那太好了！\"林小满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这次南极考察，我们用的正是升级版的同系列设备。我一直担心自己对机械部分不够了解...\"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低了下来：\"抱歉，我太兴奋了。\"
曹峰嘴角微微上扬：\"没关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检查设备设置。\"
\"真的吗？那太感谢了！\"林小满眼睛亮了起来，\"我正担心一个人应付不来所有数据采集工作。\"
凌晨两点，资料室只剩下翻页声和暖气片的嗡鸣。林小满打了个哈欠，曹峰抬头看她：\"你该回去睡了。\"
\"再查完这部分。\"她揉了揉太阳穴，\"后天就要出发了。\"
曹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我...\"
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值班老师探头进来：\"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要锁门了。\"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走出资料室。走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像为他们铺了一条星路。
\"你刚才想说什么？\"走到楼梯口时，林小满问道。
曹峰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的。明天设备舱见？\"
\"嗯，明天见。\"林小满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好奇那个被打断的句子究竟是什么。
## 第二章 启程前的准备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设备舱。昨晚发现的异常数据让她辗转难眠，天刚亮就爬起来重新核对了一遍。
设备舱门半开着，她轻轻推开门，惊讶地发现曹峰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弯腰调试一台气象监测仪，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早。\"曹峰直起身，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油渍，看样子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
\"你来得真早。\"林小满走近，注意到工作台上整齐排列的各种工具和零件，\"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曹峰点点头：\"提前检查一下核心设备。南极的环境比格陵兰更恶劣，任何小问题都可能被放大。\"
林小满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我重新核对了数据，用你给的公式修正后，那些异常值确实变得合理了。\"她翻开一页，\"不过这里还是有个地方我不太明白...\"
曹峰凑过来看，他身上有淡淡的机油味，混合着清晨洗漱后的清爽气息。林小满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味道。
\"这个啊，\"曹峰指着她标记的地方，\"是因为高纬度地区的磁场影响。我给你画个示意图。\"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一起检查了所有气象设备。林小满惊讶于曹峰对气象学的了解，而曹峰则被林小满对细节的关注所打动。
\"没想到机械工程师也需要懂这么多气象知识。\"林小满一边记录设备参数一边说。
曹峰正在拧紧一个传感器外壳：\"极地设备需要特别设计。了解使用需求才能做出可靠的东西。\"他顿了顿，\"就像了解咖啡要加四包糖才能让人熬夜工作一样。\"
林小满噗嗤笑出声：\"你记性真好。\"
\"只记重要的事。\"曹峰说这话时没有看她，但耳尖微微泛红。
中午时分，科考队队长张教授来到设备舱检查进度。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极地专家，脸上刻着多年极地风吹出的皱纹。
\"进展如何？\"张教授问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
\"所有气象设备已经检查完毕，数据采集程序也调试好了。\"林小满汇报道。
\"曹工程师帮了大忙，\"她补充道，\"他提出的几个修正参数让我们的数据更准确了。\"
张教授满意地点头：\"很好。团队合作正是我们需要的。\"他拍了拍曹峰的肩膀，\"小曹啊，这次你不仅要负责常规设备，还要协助小林的气象研究，没问题吧？\"
\"没问题。\"曹峰简短地回答，但林小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张教授离开后，林小满转向曹峰：\"原来你被指派协助我？怎么不早说？\"
曹峰耸耸肩：\"昨晚想告诉你的，但被打断了。\"
\"啊，原来是这样！\"林小满恍然大悟，随即笑道，\"那我们算是正式的工作搭档了？\"
\"嗯。\"曹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搭档。\"
这个简单的词让林小满心头一暖。在即将到来的漫长极地之旅中，有个可靠的搭档比什么都重要。
## 第三章 启程南极
出发当天，基地码头人头攒动。科考船\"极光号\"停靠在岸边，起重机正将最后一批物资吊装上船。
林小满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送行的人群。她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没能赶来，只有几个同事在挥手告别。一种孤独感突然袭来，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只是开始时的紧张。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曹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杯热饮。
\"谢谢。\"林小满接过一杯，\"我以为你会和家人多待一会儿。\"
曹峰摇摇头：\"我父母不在了，只有姑姑来送我。她已经回去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曹峰望向远方，\"很久以前的事了。\"
一阵汽笛声打断了谈话。\"极光号\"缓缓离开码头，岸上的人群渐渐变小。南极之旅正式开始了。
最初的航程还算平稳，林小满利用这段时间整理研究计划。但进入南大洋后，风浪逐渐变大。第三天傍晚，一场风暴袭来。
林小满在舱房里感到一阵阵眩晕。她从不晕车晕船，但这次的反应格外强烈。敲门声响起时，她勉强应了一声。
曹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盒：\"听说有人晕船。\"
林小满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么明显吗？\"
\"张教授说的。\"曹峰走进来，递给她药片和水，\"这是特制的晕船药，效果不错。\"
林小满吞下药片，却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冲向洗手间，回来时脸色苍白。
\"你应该躺下。\"曹峰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关切，\"需要我叫队医吗？\"
\"不用...\"林小满虚弱地摇头，\"只是...从没这么严重过。\"
曹峰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试试这个。薄荷精油，对恶心有帮助。\"
林小满接过瓶子，清凉的薄荷香气立刻让她感觉好了一些。\"你准备得真周到。\"她轻声说。
\"格陵兰学到的经验。\"曹峰帮她倒了杯水，\"第一次去的时候，我也晕得厉害。\"
\"真的？\"林小满难以想象这个看起来坚如磐石的男人也会晕船。
\"嗯。\"曹峰点头，\"后来发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有帮助。感觉好些的话，可以去甲板试试。\"
半小时后，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林小满感觉足够稳定后，两人一起来到甲板。风暴已经减弱，但海浪仍然很大。曹峰带她到一个相对避风的位置。
\"看那边。\"他指着远处海天交界处，\"固定视线在一个不动的点上。\"
林小满照做了，果然感觉好多了。夜空中，星星开始出现，南半球的星空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美丽。
\"那是南十字座。\"曹峰顺着她的目光说道，\"再往那边是半人马座。\"
\"你懂天文？\"林小满惊讶地问。
\"只是业余爱好。\"曹峰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柔和，\"小时候父亲教的。他说...在野外迷路时，星星是最好的指南针。\"
林小满静静地看着星空，突然感到曹峰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帮她稳住因船身摇晃而失去平衡的身体。那触感温暖而坚实。
\"谢谢。\"她轻声说，不确定是指扶住她的手，还是指他今晚所做的一切。
曹峰只是点点头，但他的目光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在这片陌生的星空下，在前往地球最南端的航程中，两颗心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