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城内,一场盛大的登基典礼正在进行。
欧君年穿着一身华贵龙袍,志得意满。昨天他才“说服”几大门派掌门,选择“龙”作为人皇图腾。从此之后,他将率领人族建立新的秩序。
按照他的说法,广源城内骆紫阳、莫一兮、黄昱等人招惹妖族圣祖,抢夺烛龙至宝,导致五位圣祖联袂攻击广源,最终城灭。
陈实、欧君年适逢其会,力求阻止这场战争,不但将欧君年自蓬莱之内所得的道果献上,陈实更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换来几大圣祖不再攻击天中、阳壶的承诺。
如今欧君年秉承陈实之志,将率领人族,与妖族和平共存。
曲尧站在人群里,总觉得很多话都不是真实情况,却不知道怎么说。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竟然想不起自己生活几十年的广源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阳逐渐升起,在真皇钟上照出一片投影,恰似一个王冠戴在欧君年的影子上。
几个老百姓率先发现了端倪,指着影子大呼小叫起来,逐渐蔓延到整个天中城。
“真皇临世,人族当兴。”
慢慢地,几个有心人的口号变成浪潮,席卷全城。不知究里的凡人跟着欢呼,这个人皇看上去很可靠,如果以后妖族不杀人族,那么大家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只是不知道,广源城的种植技术有没有传过来,那可是真正能糊口的东西。
真皇钟嗡鸣三次,林轩代表所有修真门派,表示会听从人皇调配,共兴人族大业。可是礼成之后,几个人都抬眼望天,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尤其是欧君年,一双眼睛透过残钟缺口,看向苍穹,等待着建舟娘娘的敕令。
据九尾狐说,人皇登位后,能分享天地权柄,制衡诸位妖圣,奉天承运,敕封山河。
可是,天地之间却没有任何变化。
好半晌之后,几人悻悻收回目光,几位门派掌门狐疑看向欧君年,心中已有怀疑。恰在此时,真皇钟发出巨响,声震百里。
这口巨钟残破之后,已经不容易敲响,刚才使用秘法才让钟轻轻嗡鸣三声。可是这次发出的巨响清越无比,一如当年楚阳铸造之时。
欧君年露出微笑,师父苦修几十年,终于将这真皇钟炼化部分。如今它自发敲响,确是吉兆。
可紧接着,天空出现一人,声音清朗全城可闻,那声音问道:“欧阳君年,你可知罪?”
欧君年抬起头来,望向天空。这个名字有二十多年没人叫了,怎会还有人记得?
天空中那人长得清秀无比,相貌与欧君年有几分相似,不是欧阳海又会是谁?
欧君年不由方寸大乱,这孩子不是死在自己手中,怎会活了过来?还在大典之时,来到此处。
知守观掌门林轩朗声喝道:“何方妖人来此,怎敢在天中城放肆?”
欧阳海看向这位师祖,躬身行礼,说道:“知守观林有希座下弟子欧阳海,见过师祖。”这位掌门乃是林有希族叔,自然当得一礼。
林轩皱眉,欧阳海的名字他听过,似乎几年前还惹下什么祸事。可是,等等,欧阳!
林轩不动声色瞟一眼人皇,发现他状态不对,慢慢说道:“人皇,这人如何处理,还请示下。”
欧君年迅速整理慌乱心情,指着欧阳海骂道:“什么知守观弟子,我看你是妖孽。人皇面前,所有妖孽通通退避。”说着指向欧阳海,暗暗掐动手中印诀,呼唤真皇钟。
真皇钟再次发出一声清鸣,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将城内所有杂音全部肃清。
之后,真皇钟突然离地而起,越变越小。更恐怖的是,这神器慢慢化作一颗颗飞尘,落在另一人手中。
全城大哗,庇护天中城千年的神器居然不声不响化为飞灰,被他人破坏。
欧阳海神色一正,继续说道:“诸位,听我一言。我身边这位乃是人族范子瑜,曾经改良灵谷种植,并辅助创立华夏武馆的就是这位。”
百姓们听到这里,喧哗更甚。有人义愤填膺:“就算你做出过贡献,又怎能破坏神器?”于是七嘴八舌,全城沸腾。
几位来参加登基典礼的掌门暗暗戒备,已将法宝捏在手中。
欧君年心中一股怒意翻起,“竟敢坏我人族至宝,小子该死。”说着,就要指挥众高修一拥而上。
范子瑜却在空中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是响在每个人耳边:“楚阳造这东西是想让你们看看人族可以靠自己创造奇迹,而不是让你们缩在壳里当乌龟!”说着,他手中的颗粒重新组合,化作一只完整无缺的小钟。
接着,他将这钟丢在天中城上,依然是小小一个,停在空中,却有一层光幕遮蔽全城。
范子瑜这才继续说道:“楚阳的真皇钟我已修复,能不能让我问人皇几个问题?”
林轩与千桑山掌门周通跃上高空,用手触碰真皇钟,不由心神巨震。“真的,真皇钟恢复了,我感受到了真皇钟器灵在回复我们!”
林轩率先确认,然后看向欧君年,说道:“人皇,还请你回答这位天工的问题。”
人群大哗。这位居然是天工,传说中楚阳开创天工一道,只要有一双巧手,甚至能演化洞天,再造天地。
欧阳海额头裂开,竖目中射出一道白光。欧君年下意识躲避,却无论使出何处身法、幻术,都会被白光锁定。他横下一条心,干脆不闪不躲,站在光里,像个英雄般开口:“你们想问什么?”
范子瑜目光灼灼,盯着他,问道:“敢问人皇,究竟叫什么名字?”
欧君年眼睛一瞪,自有帝皇威仪显露,傲然道:“我当然叫欧...阳...君年!”他掐住自己的脖子,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天空中千桑山掌门皱起眉头:“欧阳君年,不是那人刚才提到的名字吗?”
人群中一阵嘈杂,所有目光都望向光里的人皇,议论纷纷。
范子瑜指向欧阳海,又问道:“请问这位青年,与你有何关系?”
欧君年再也无法维持风度威仪,跳起脚来掐住自己脖子,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狐狸。
“他...是...是...我儿子。”
几个字说出,如风吹过人群,将每一个人冻住。所有人睁大眼睛,看向这两人,的确有七八分相似。
“那他母亲又是何人?”
“是...九尾狐。”
天中城混乱了,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新晋人皇,陷入呆滞。这是什么剧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那位天工不会是骗人吧,一定是他掌握了什么妖法,迷惑了人皇!
人群之中,有人惊呼:“大家捂住耳朵,小心妖言惑众。”
有人将信将疑捂住耳朵,却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人皇。
就在此时,欧阳海在天空骄傲地现出九尾,却依然保持人身,盯着自己的父亲慢慢说道:“你在蓬莱内动手杀我,没想到我母亲能复活我吧。”
欧君年心灵失守,发出一声厉喝:“你骗人,你像你那个母亲一样爱骗人!九尾狐又不是凰华,岂有起死回生之能!我都将你心脏挖出来了呀!”
范子瑜脸色铁青,这才知道蓬莱内兄弟经历了什么。
欧阳海脸色坦然,看着欧君年问道:“你和应龙是什么关系。”
欧君年手指颤抖,指着欧阳海说道:“你这逆子!我和圣祖,自然是...唔...合作关系。来人呐!他这白光有诈,快将他拿下!”
几个大修士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动手。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些。
欧阳海却盯着欧君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之间可有信物?”
欧君年奋起一拳,直接砸在自己嘴上,把牙齿都打掉几颗。却无法阻止,在自己身后,露出一条黑色龙影,向天长吟。
几个大修士变色,说道:“心魔龙影,你在灵魂里种下了应龙之毒?”
欧君年嗬嗬怪笑,嘴角吐出一口鲜血,竟是将自己舌头也斩断了。众人看到这惨像,都有些于心不忍,林轩劝道:“几位,还请住手,就算他有错,也是身中五毒所致。”
这时,却见修士人群中飞起一人,飞到半空与欧阳海并肩而立。这人一脸忠厚,脸上是深深的皱纹,却正是广源城唯一幸存的长老曲尧。
曲尧老泪纵横,指着欧君年大声说道:“我作证!这人一直在欺骗大家。广源城破是妖族预谋已久的行动,广源城内,有黄昱狗贼作为内应破坏广源塔,有周嘉志为妖族提供情报。整个城市三十万人,几乎没几个逃出来的啊!”
说着他竟跪倒在空中,朝着四方叩拜不已,仿佛这样才能遮掩住他的怯懦。
然后他大声说道:“知守观骆紫阳以下,为守城与妖族死战不退。齐云天、莫一兮、斗蝉、秦霜影都陨落在城里。清阳子逃跑不及,也被恶鬼杀死。而他和陈实,说是牵扯一位妖圣,却是且战且退,独自逃生去了。”
这下子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天中城乱成一锅粥。
欧君年被千夫所指,却无法再辩驳一句,坐在温热的王座上,眼中流出血来。
欧阳海轻叹一声,化作一道清风,落在父亲身侧。将手指搭在欧君年鼻间,却没有感受到呼吸。
这位人皇登基还未一刻,就半道崩殂。一位圣阶修士,就此死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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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沉海上,木求鱼被炎黄血踹入海中。范子瑜扔出一纸信笺,叱骂道:“亏我还将你当做朋友,竟然被别人挑拨两句就拔刀相向。这信是鱼小楼的,是我自蓬莱内得来。你且唤出赑屃与我对质。”
木求鱼飞上高空,接过信笺,只是看了一眼,心中已确认那是爱妻手笔。
他狂吼一声:“赑屃何在?”
就见到海上浮起一只龙龟,可怜巴巴看向几人,颓丧回应:“大哥,我在这里。”
欧阳海现出破妄之眼,一道白光裹住赑屃。范子瑜指着赑屃问道:“好好说,鱼小楼是怎么回事。”
赑屃心如死灰,又被这洞真之光锁着,便将蓬莱之内如何与欧君年和蜚合作,又如何被应龙之毒影响,杀死鱼小楼之事一一说了。然后闭上双眼等死。
木求鱼听得目呲欲裂,使出十二分力,向着弟弟头上就是狠狠一拳。
只听一声巨响,后退几步的却是囚牛。不知是什么时候,赑屃化作一只石龟,身上变得坚硬无比。囚牛碎金裂石的一拳,竟被他挡了下来。
木求鱼怪叫一声,抽出宝刀一刀砍下,只见石龟上迸出火星。不知这石头是什么材料,竟然天阶道器都砍不动他。
木求鱼鼻子都歪了,咧着嘴骂道:“好你个狗贼夯货,在蓬莱里得了道果,却是悟了这苟命之法,看我以木破土,非得将你头打碎不可。”
听到这话,赑屃现出原形,摇头晃脑向哥哥乞求:“大哥,那是父亲害我,父亲害我啊。我神魂中了他的毒,受了影响啊。呜呜呜,你饶了我吧。”
范子瑜看向赑屃,想到这货的传说,突然心中一动,出言道:“木求鱼,罪魁祸首应是你爹,你怕了不成?”
木求鱼转头恶狠狠看向范子瑜,却突然醒悟自己面对这人理亏,压下无名火,抱拳道:“那我便先杀应龙,再诛此贼。”
范子瑜轻哂一声,却不理他,看向赑屃问道:“你这不死神通,可有什么讲究。”
在洞真之下,赑屃颠三倒四说了自己之道。原来他本性懦弱,脑子又有些不灵光,让他领悟规则确实是强人所难。但他本性里以求生为第一要务,道果吸收一小半之后,便为他增加了这被动保命的抗揍绝技。
范子瑜点点头,这才转向木求鱼,认真说道:“当日之事,你木求鱼负我良多。如今我有三件事情需要你做,你可敢答应?”
木求鱼骄傲无比,气哼哼说道:“莫说三件,三十件也可做得!”
范子瑜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这第一件,就是将来我与圣祖作战,应龙就交给你,不能让他脱逃出来防毒,能做到吗?”
木求鱼傲然道:“我本就要杀他,这件事不算,说下一件。”
范子瑜又道:“这赑屃的命交给我,我要他在广源城赎罪千年,成吗?”
木求鱼看向弟弟,犹疑几秒,说道:“可以。”
“第三件事,就是过几日我会去归墟之内救我兄弟,我要你一起去,你敢不敢?”
木求鱼眼中露出悔意,但想到这事终究是自己做错,狠下决心,又道:“可以。那我们这几日先杀应龙!”
范子瑜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一日之后,广源城废墟外,赑屃化作石龟驮着一座纪念碑立在那里。纪念碑下,几支利刃深深切入龟壳内,将一颗石头妖丹紧紧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