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的阴寒顺着麻鞋渗进骨髓,苏岐却觉得后颈的医圣印记烫得惊人。
她每往下走一步,灵种便在丹田处翻涌一次,像有团被捂了十八年的火,终于寻到了透气的缝隙。
\"叮——\"
金属刮擦声惊得她顿住脚步。
借月光往下看,第十三级石阶边缘竟嵌着半枚青铜铃铛,锈迹斑斑的表面刻着熟悉的缠枝莲纹——那是青囊宗内门弟子的信物。
她喉间发紧,指尖轻轻抚过铃身,记忆突然涌上来:七岁那年,母亲亲手将同样的铃铛系在她腕间,说等她能独自采到百年紫芝,便带她回宗门认祖。
\"小岐。\"
声音比山涧晨雾还轻,却精准撞进她耳鼓。
苏岐猛地抬头,就见前方五步外的石壁上,浮起一团淡青色的光雾。
雾气翻涌间,一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缓缓凝实——眉峰如刃,眼尾微挑,右眼下那颗朱砂痣正随着灵种波动微微发亮。
\"娘?\"她脱口而出,药杵\"当啷\"坠地。
十八年来无数次在梦里描摹的轮廓,此刻就这么真实地立在眼前,连鬓角那缕被山风掀起的碎发都清晰得让她想伸手去碰。
可当她踉跄着扑过去时,手掌却直接穿进了那团光雾,\"你不是......不是说被血煞门的诡术撕成碎片了吗?\"
母亲的虚影抬手,指尖掠过她发顶,像当年在灶台前替她理乱发时那样:\"傻孩子,我若真死了,怎会留着灵种在圣坛等你?\"她的声音带着灵体特有的空响,却温柔得能化开山崖上的冰,\"当年青囊宗覆灭前,我以自身灵种为引,将蚀心蛊的残念封进了幽壤裂隙。
可那东西太凶,我只能把最后一缕意识藏在这圣坛石碑下......\"
苏岐这才注意到,母亲的虚影里泛着细密的裂痕,像被无数根细针扎过的绢帛。
她突然想起昨夜在山神庙外感知到的灵种波动,想起这半月来每次使用岐黄真诀时,指尖总多出些陌生却亲切的施针手法——原来母亲从未真正离开过。
\"看这个。\"母亲抬手,虚空中浮起一卷焦黑的古卷。
封皮上\"医圣真诀\"四字虽已残缺,却仍有金光从纸页间渗出,\"当年祖师说'医圣非人,乃心;医道非术,乃信',我从前不懂,直到被蚀心蛊啃食灵种时才明白......\"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古卷,第一页突然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医者之心,是谢家村那个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你,自己啃树皮的老妇人;是镜影为救濒死幼童,用命引开诡祟时的笑容;是奶娘被诡爪刺穿胸膛前,还在往你怀里塞解毒丹的手......\"
苏岐的眼眶突然发烫。
那些她以为早已模糊的画面,此刻竟像被水洗过般清晰:谢知秋在暴雨中背着她翻山寻药,裤脚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奶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血把粗布衣袖染成暗红,却还在说\"小岐别怕,娘在天上看着呢\";镜影——那个总爱跟她斗嘴的小道士,为了替她挡下诡婴的噬魂术,整个人在她眼前化作飞灰......
\"这些,都是你的'信'。\"母亲的虚影突然变得有些透明,\"医圣印记不是血脉传承,是信念的烙印。
你救过的每条命,流过的每滴血,都在给它注入力量。\"
\"叮——系统提示:检测到医道信念完成具象化,'医圣印记'激活度100%。
开启'灵种回响Lv.4',新增能力'医道共鸣·心火点燃'。\"
苏岐只觉后颈一热,那枚原本淡青色的印记突然泛起金芒。
灵力如沸腾的药液般在经脉里翻涌,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圣坛外三里外的山路上,有个樵夫被蛇咬伤后正在发抖;天医阁的药炉里,新晒的艾草正散发出清苦的香气;更远处,有团漆黑如墨的诡气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这是......\"她震惊地看向母亲。
\"是心火。\"母亲的虚影又淡了几分,\"你能感知他人情绪,更能将他们的恐惧、绝望、不甘,化作疗愈的光或是战斗的刃。
记住,医道从不是独行者的路。\"
话音未落,整座圣坛突然剧烈震动。
苏岐踉跄着扶住石壁,就见原本刻着医道真言的石碑\"轰\"地裂开,无数金芒从石缝中涌出,在地面上勾勒出更复杂的阵图。
阵图中心,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缓缓张开,里面翻涌着暗红的雾气,隐约能听见锁链崩断的脆响。
\"娘!\"苏岐想去扶母亲,却只能看着那团光雾被震得愈发稀薄。
\"小岐,听我说。\"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欣慰的笑,\"蚀心蛊的残念还在裂隙里,它这些年一直在腐蚀幽壤与人间的界限。
我用灵种封了它百年,如今......该你了。\"
\"不!\"苏岐急得眼眶发红,\"你还没告诉我当年血煞门为什么要灭青囊宗,没告诉我奶娘的仇......\"
\"那些答案,都在裂隙下面。\"母亲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眉心,\"记住,医道的意义从来不是复仇,是让更多人不必经历失去。\"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虚影已彻底看不见了。
苏岐跪在地上,颤抖着拾起母亲方才持过的古卷。
卷末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小岐,娘以灵种为灯,照你前路。\"
\"轰——\"
圣坛顶端的穹顶突然落下大块碎石。
苏岐迅速翻滚避开,就见原本月光朗照的洞口,此刻被一团黑雾笼罩。
黑雾里传来系统尖锐的警报:\"检测到高阶诡气波动,浓度97%,疑似鬼主境存在!\"
她抬头望向天医阁方向——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染成了青灰色,黑雾正像活物般翻涌着,朝着圣坛的方向蔓延。
更让她心寒的是,黑雾中隐约能看见几个熟悉的影子:血煞门门主那标志性的血玉扳指,诡道七老手中的招魂幡,甚至......还有她在战场救治过的那个断腿士兵,此刻正咧着嘴,露出满嘴尖牙。
\"该结束了。\"苏岐握紧腰间的银针囊,指腹擦过\"青囊\"二字,那里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她转身看向裂隙,暗红雾气里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紧接着,一道低沉而熟悉的笑声缓缓响起:
\"终于等到你了,医圣之子......\"
裂隙深处的雾气突然翻涌得更凶了,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锁链往上爬,每动一下,就有细碎的血珠溅在石壁上,绽开妖异的花。
苏岐深吸一口气,将古卷贴身收好。
她摸出最后三支银针刺入肩井、大椎、命门三穴——这是母亲手札里记载的\"燃魂针法\",能在短时间内激发灵种潜力。
\"来啊。\"她盯着裂隙,眼里的光比医圣印记更亮,\"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诡术狠,还是我的医道......\"
话音未落,裂隙里突然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足有三寸长,尖端滴着墨绿色的毒液。
苏岐的银针已扣在指尖,正待射出,却见那只手在离她三寸处顿住,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
圣坛外的黑雾更近了,苏岐甚至能听见诡物撕咬的低吼。
她没有退路,也不想退。
后颈的印记还在发烫,那是母亲留下的温度,是十八年颠沛里所有温暖的总和。
她弯腰捡起药杵,\"青囊\"二字在黑暗中泛着金光。
\"医道,从来不怕邪祟。\"
她说着,抬脚迈进了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