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正与时文彬交谈,忽然一名公差急步而来,向时文彬禀报:“知县大人,毕庄、李庄那边有人送来急信,说前天夜里梁山贼寇突袭西侯庄,杀害了谢保正及其家人,还掠走不少财物,领军的正是徐悟锋。”
时文彬与宋江听后皆大惊失色,徐悟锋竟敢如此大胆,刚刺杀朝廷使者,如今又率众攻打西侯庄。
时文彬命人呈上书信,迅速展开查看,但越读越觉心惊。
几封信读完,他已是满头冷汗。
宋江见时文彬神色慌张,心中疑惑,便问道:“大人,莫非西侯庄的百姓惨遭毒手?”
“并非 ** 百姓!”时文彬放下书信,沉声道,“你可知徐悟锋所为?他攻破西侯庄时,高举杏黄大旗,上面写着‘替天行道’四字,在谢家门前公开审判,让村民告发谢保正的恶行,最终砍下谢家三人的首级。”
“最后,他还给每户村民分发了两石粮食。”
时文彬脸色数变,随后厉声说道:“此人胆大妄为!‘替天行道’‘开仓放粮’,他这是要效仿瓦岗寨不成?”
“瓦岗寨!”宋江听到这三个字,心中震动。
他怎会不知瓦岗寨,那是隋末三大义军之一,曾参与 ** 大隋王朝。
时文彬提及的“开仓放粮”,指的就是瓦岗军攻破洛口仓后,开放粮仓供饥民取用。
强盗与义军截然不同,前者只为劫掠财物,后者则是真正的叛逆,与朝廷对立。
宋江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大人,我与徐家父子素有往来,他们一向乐于助人,常救济贫苦村民。
或许因西侯庄百姓生活困顿,徐悟锋才分发粮食,并非大人所想的那样。”
时文彬目光深沉地瞥了宋江一眼,语气平稳地说:“但盼事情能如你所言,只求这狂徒收敛些日子,等州府大军到来,也好将其一举擒获。”
宋江心中暗自冷笑,如今徐家父子占据梁山,八百里水泊天险在手,官军岂会轻易深入?
忽然间,宋江想到一事,急忙问道:“大人,信中提及,是否为徐悟锋领人攻破西侯庄?”
“确是如此!”时文彬略显疑惑,随后也有所醒悟,再次查看书信后叹息道,“这徐悟锋行事果然果断,刚上山便夺取寨主之位,恐怕王伦已然丧命。”
时文彬有些遗憾,若王伦仍为主事,只需写信威胁他交出徐家人,根本无须动用官兵。
宋江感慨徐悟锋的决断,提议道:“大人,既然西侯庄已被攻破,小可认为应告知各村寨加强防范。”
“此言甚是。”时文彬点头回应,却觉疲惫不堪,刚到郓城县便遇此大患,难道今年运势不佳?
他期盼州府援军早日抵达,将这些匪寇彻底剿灭。
济州辖四县,州治设于巨野县,靠近梁山泊南端,百姓称其为济州城。
济州知州名为任清荣,得知时文彬来函后颇感震惊,未曾想属下竟有人胆敢杀害朝廷使者。
随即,任清荣召见缉捕盗匪的三都缉捕使臣何涛。
任清荣吩咐道:“何涛,郓城县有恶徒行凶,杀害朝廷使者及差役,重伤一名都头,现已逃往梁山水泊,本府命你即刻前往抓捕。”
何涛听闻凶手匿身水泊,急切道:“大人,梁山水泊广阔八百里,四周密布河道,山上更有众多匪徒,若无重兵支援,无人敢贸然行动。”
“济州内竟藏有如此隐患,你为何未提前奏报?”任清荣闻言眉峰紧蹙。
古时地方官员首要职责是教化民众、保境安民。
如今济州出现强盗,实因任清荣未尽其责。
若朝廷追究,任清荣必首当其冲。
新上任的时文彬不宜担此责。
“大人明鉴,梁山距济州百里有余,我也是近日才得知。”何涛急忙辩解。
“既如此,恐怕需调动州内厢禁军。”任清荣冷声道,又命人请兵马都监陈应龙与团练使黄安。
不久,黄安入内行礼:“济州兵马团练使黄安参见知州大人。”
任清荣打量黄安,皱眉问:“为何唯独你来?陈应龙何在?”
黄安答:“上月陈都监得良马,却不慎摔伤腿,现正休养。”
任清荣无奈,嘱咐道:“郓城县有恶徒杀害朝廷特使,你速与何涛前去捉拿。”
“末将领命!”黄安稍惊,随即暗喜,此乃难得功名。
此时宋廷边患仅西北,其余久无战事。
黄安欲晋升,唯有立功。
于是黄安命何涛率百人先行至郓城集结乡勇,自领两营厢军随后。
任清荣同时发文,命时文彬筹备粮草,以供州军接济。
……
梁山之上,破西侯庄后获财无数,众人欣喜不已。
徐悟锋大方豪爽,不仅让人准备丰盛的宴席,还赏赐士兵。
三百名精锐每人获赠十贯铜钱,其他喽啰分得五贯,各头领则得到百两银子,剩余物资入库备用。
阮氏三兄弟在聚义厅占有一席之地,位居杜迁、宋万、朱贵之后。
经过这场庆祝,梁山士气高涨,人人对徐悟锋敬佩不已。
然而,徐悟锋并未因此懈怠,他命令朱贵搜集情报,并停止以往的非法活动。
当何涛抵达郓城县时,他迅速得知消息。
聚义厅内,徐悟锋居于首位,史文恭、阮氏三雄、杜迁、宋万分列两侧。
朱贵汇报称:“哥哥,何涛到郓城县后,招集县兵,在石碣村扎营,并在当地招募乡勇,如今已有五百余人。”他又补充说:“此外,济州城派出了两营厢军,由团练使黄安率领,不久也将到达石碣村。
一旦这两支部队会合,便会向我们梁山发起进攻。”
听罢朱贵的话,史文恭、杜迁、宋万神色严肃,而阮氏三兄弟却满脸轻蔑。
徐悟锋听后微微一笑,说道:“两营厢军至少七八百人,加上何涛的人马,这便是千人以上的队伍,看来他们对我们梁山颇为重视啊。”他继续解释道:“宋朝一营满编为五百人,但在徽宗时期,军队普遍存在虚报现象,一营能有七八成已属难得。
更何况,厢军名义上是地方常备军,实际上只是各州府的杂役兵,大多负责修路筑城等事务,平时并不操练,也鲜少承担战斗任务。”
众人见徐悟锋神情自若,先前的紧张感随之缓解。
这时,阮小七喊道:“千人又如何?若是胆敢来犯梁山水泊,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灭一双。
我倒要看看,这些官军究竟有多少颗头颅!”
阮小五随声附和道:“哥哥,咱们不如让弟兄们埋伏在芦苇荡中,若官军胆敢闯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徐悟锋却轻笑一声,说道:“若只顾躲避于梁山,坐等官兵来犯,岂非示弱?这并非我徐悟锋的风格。
趁黄安军未至,不如给何涛等人些教训。”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阮小七急切问道:“哥哥有何妙策?但请吩咐,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徐悟锋笑意盈盈,开口道:“我的计划如下……”
十三章
济水,古称四渎之一,至后世已消失不见。
然北宋末年,济水依旧是一条江宽逾里的大河,自东贯穿郓州、齐州、淄州、青州等地,最终注入渤海。
因水运便利,济水西岸形成了一座小镇——梁山镇。
其临近梁山泊,因此得名。
往来商客途经此处,常会稍作停留,享受美食美酒,补给后再启程。
若夜深不便赶路,则选择留宿一晚。
小小梁山镇竟因此繁华兴盛。
话说石碣村内,何涛与朱仝率两百士兵及三百余乡勇驻扎在石碣湖畔,一边征用渔舟,一边等待黄安部的到来。
然而此时,梁山镇传来惊人消息:一群梁山匪徒突袭梁山镇,洗劫无数财物,并分队四处劫掠附近富户。
报信之人正是侥幸逃脱的村民,何涛与朱仝听闻皆大惊失色。
何涛勃然大怒:“一群乌合之众,州府大军已至,他们不仅不避战,反而肆意抢掠,分明是藐视我等。”
“朱都头,你在此固守营寨,我去解决那伙贼寇,否则知州大人怪罪下来,我二人脸上无光。”
何涛勃然大怒,向朱仝简短下令后,立即率领两百士兵,外加一百名强壮乡勇,人人持刀带枪,气势汹汹地奔向梁山镇。
若那些梁山贼人藏在水泊之中,即便给何涛一百个胆量,他也绝不敢踏入一步。
然而,这些匪徒竟胆大包天,主动自水泊出击,不仅攻陷了梁山镇,还四散进攻周边村落,这让何涛如何能容忍?
顷刻间,怒火冲上脑门,何涛发誓要在黄安到来之前,斩杀数十名贼寇,抢占头功。
这大宋的官兵,虽平日缺乏训练,战力微弱,但好歹装备齐整,在面对某些敌人时,心理上占据一定优势。
何涛手下的两百士卒,尽管装备无法媲美禁军,却也胜过普通匪徒。
这也给了他出兵的理由。
石碣村距梁山镇约三十里,何涛率三百兵马疾行,不久便接近梁山镇七八里处。
此时,前方出现一片松林,大路从中穿过。
何涛一行刚入林中,忽闻一声号角,随即箭矢如雨般射出,刹那间数十人中箭倒地,队伍中顿时响起凄厉呼喊。
“有埋伏!”
何涛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细想,急忙下令撤退,却已迟了。
“杀!”
一声咆哮划破林间,一员猛将纵马而出,手执朱缨丈二枪,出手便刺死两名士卒。
身后百余喽啰蜂拥而出,喊杀声震天,瞬间击溃大片官兵。
此人正是史文恭,他奉徐悟锋之命在此设伏,那报信之人也是徐悟锋有意放出的诱饵。
只见史文恭策马舞枪,那杆缨枪神妙莫测,无人可挡,周围官兵溃不成军,梁山喽啰紧随其后,刀矛齐下,将官兵逼得节节败退。
梁山喽啰的战力其实并不比这些士卒乡勇强太多,甚至装备上还有所不及,仅能打顺风仗而已。
奈何史文恭领头冲锋,他一马当先,如猛虎出洞般威猛。
众人见状,气势高涨,个个奋不顾身向前冲杀,打得官兵狼狈不堪。
埋伏对缺乏训练的队伍来说,无疑是致命武器。
何涛一行遭遇梁山伏击,早已惊慌失措,胆量折损过半。
目睹史文恭势不可挡,他们更加恐惧,余下的勇气也消失殆尽,纷纷掉头狂奔。
不过片刻,这三百士卒便彻底溃败。
士兵本是地方治安力量,由宋神宗时设立,归巡检或知县管辖,装备由官府供给,主要用于防范盗匪。
然而到宋徽宗时期,除了边疆地区,士兵已近乎无用,尤其在京东这样的太平之地,其职能与普通衙役无异。
禁军和厢军尚且腐朽不堪,士兵更显不堪一击,乡勇则更逊一筹,更何况这些人长途跋涉,体力消耗巨大。
相较之下,梁山好汉久经沙场,擅长以命相搏,再加史文恭的悍勇,何涛这三百人岂有不败之理?
何涛早已面无人色,从未见过这般勇猛的对手,眼见对方独骑杀入人群直逼而来,立刻掉头狂逃。
“奸官,往哪逃!”
史文恭见何涛骑马而行,知其身份,随即策马追赶。
何涛闻身后怒吼,知是史文恭追来,顿时惊惧万分,拼命鞭策座骑,恨不得它能腾空飞驰。
也亏得何涛命不该绝,当时大宋缺马尤甚,特别是优质战马,史文恭所乘乃劣马,甚至比何涛的坐骑还要劣些。
史文恭紧追不舍,却没料到脚下的马突然失蹄,人马齐摔在地。
幸得史文恭武艺高强,空中翻转落地,安然无恙,抬眼一看,何涛已骑马远去。
史文恭怒火中烧,看向摔伤的坐骑,只见那畜生躺在地上不断哀嚎,原来是摔断了一条腿。
“畜生,平日里养得肥壮,关键时刻却临阵脱逃。”史文恭怒斥一声,目光转向战场。
只见三百乡勇早已溃不成军,四散奔逃,丢盔弃甲,狼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