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醒,韩世忠也再无心情酣睡,督促各部整备,兵器铠甲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睡得迷迷糊糊的李荐山被韩世忠一把拽醒。
他被扣押在韩世忠大帐隔壁,忽然的变故吓得李荐山脸色发白,他登时认为这是要拿他开刀了。
什么夜袭,奇袭之类,将这个满臂雕青的男人惹火,拿他发泄。
“韩将军,夜半三更,营内骚动,发生了何事?”李荐山不安地询问。
而韩世忠只是将他拽至马匹边上,同时示意看押他的士兵准备带他离开。
“骚动?整备罢了,你准备随后军行动,同那些参议参谋官一道。”
“跟上他们!”李荐山满脸抗拒,“不去不去,不如我自己待着。”
“你没得选,不去,若是局势不可控,你死在何处都无人可知,俺保证的是,看押你的几个士兵不会让你活着逃走。”韩世忠云淡风轻一说,“你死,看不见结局,多可惜。”
李荐山垂头丧气,认了命,在韩世忠目视下上了马,很快随看押他的士兵消失于黑夜。
转过身来,韩世忠又指示张俊率军开往西北方向侦查。
张俊说是前军统制,其实他就是骑兵队统制官罢了,在韩世忠面前搞文字游戏,一个前军统制怎么可能亲自带三百骑兵先行而至。
韩世忠仔细回忆了一番,那个刘浩军中真正的前军统制应该是梁杨祖,手握三千多精兵,本是前往投靠康王大元帅府的,康王被宗泽收了之后,整编进入右军。
梁杨祖可是信德府知府,张俊正是在他麾下。
张俊得到命令便带着人马又马不停蹄开往城池西北,干劲十足。
太阳就要升起,在这之前,宋军的进攻要马上开始。
韩世忠披甲,命令陈思恭开动所有能开动的炮座,将炮石全部倾泄到金军阵地上。
十几架小型炮座被推至宋军阵地前方,而五架大型炮座则留在宋军中军内,火把的光亮投射在磨的圆滑的炮石上,几十人相互配合,在太阳未升起之时,猛地将一颗巨大炮石投射而出。
寂静的夜空,忽而炸雷一般。
“炮击!”
“炮击!”
“炮击!”
从中军到阵前,指挥炮座的士兵撕破喉咙大喊,大型小型炮座一同催动,大地震动,万物惊悚!
此时的金军阵地里,因为火势的原因狼藉遍地,他们的炮座已经移动至安全地带,根本无法对宋军发起炮石反击,又是刚和大火生死搏斗,全军疲惫不堪,面对早有预谋的炮击,金人显得惊慌失措。
营砦焦土上,金军刚派兵布置防线,大地怒吼,一群步兵抬头观看,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破风声愈来愈近,忽而一颗巨石砸入焦土,连带着灰烬和恶臭一同铺开,众甲士才悚然意识到,宋军攻势又开始了。
“后撤,举盾!”
前线有士兵叫喊,众人的第一意识就是往后撤,撤到安全地带,可是如此正中宋人下怀,一旦防线没有稳固,宋人突进,马上就能突破整个营砦区域。
一场大火把能烧的全烧了,此时此地一马平川,最前方的壕沟也早就被填平。
所以后方有猛安勃极烈愤怒呵斥:“向前,向前,谁敢擅自后撤!”
“前进,所有谋克全部前进!”
高压之下,猛安谋克们顶着炮击继续前进,女真、契丹汉人混合杂乱无比的队伍加快了脚步,踩在焦土上发出噼啪噼啪声响,竟同炮石落地声有节奏地运动。
金人前排高举护盾,又拿火把,很快来到他们的壕沟防线,本来拥有五条宽大的壕沟,现在几乎全部填平,加上火焚,金人也无法全部辨认清晰。
只知道这里就是他们的最终前线了。
持盾的金兵开始整齐列阵,炮石还在他们头顶呼啸,但他们已经穿过炮击区域,暂时安全,后续部队很快就能跟上,第一道防线亦很快就会重建......宋人突破就妄想吧!
“等等!”
人群中有士兵高呼,黑暗使他们没有发现,前方竟然出现了一队手持长枪的宋军,银光闪烁的枪头正朝他们极速杀来。
“太靠近了!”
金兵们慌张 光顾着前进,行至此处才知晓宋人等候多时。
“叠阵!”
持盾的金兵快速朝谋克勃极烈靠近,但宋军长枪抵达更早,在盾阵未成型前,一次冲击把金兵扎成了刺猬,盾阵顷刻间崩溃,那名谋克勃极烈被簇拥着、焦急忙慌地后撤,但局面过于混乱,谁也顾不得谁,宋人紧随其后的是长柄刀队,横扫而过,前排金兵短时间内成片地倒下。
作为指挥的严永吉不紧不慢地纵马而过,他从火光中发现了那名逃跑的金人谋克,恶狠狠地发出命令:“将金贼谋克砍掉,迅速突破!”
在宋军稳步推进之下,这群金兵一泻千里,迅速溃散。
而那名逃跑的谋克勃极烈,在半道跌入未填平的壕沟里,宋军碾压过去,他被人揪起,情急之下用蹩脚的汉语求饶,宋兵恼怒,抬手就给了他一刀。
“臭贼,辫着发辫给老子说汉文,恶不恶心?”
宋军继续推进,很快重新突破壕沟防线,来到已经成为焦土的广大营砦区域。
“举盾前进,长枪队随后,阵线不要乱!”严永吉大喊,他回头看去,天色逐渐明亮,他们就要进入炮击区域,“传命令,后军停止炮击!”
“停止炮击!”
震天动地的炮石砸地声在两军于焦土上重新对垒时停止。
因为炮击,后续金兵并没有跟上,让那群谋克白白去送了生命。
眼下,金军靠着这点时间组织了第二道防线,严阵以待,这片焦土就是两军最后的决战,全部精锐基本到场。
太阳渐渐升起。
韩世忠中军敲响大鼓,进攻的命令迅速发起。
严永吉没有一刻犹豫,扬起长枪:“进攻,所有人杀过去!”
步兵们呐喊怪叫,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时,宛如离弦的箭猛地刺过去,双方不约而同发起进攻号角。
金军拐子马未动,还藏在阵中,倒是孙世询带领的宋军骑兵,已经由两侧兜来,准备随步兵夹击金军。
“杀!”
......
河间府城战斗爆发之时,刘浩率领的右军已经进入河间府内,但他并没有立刻朝城池方向支援。
而是往北面开进。
就算先锋军已经和韩世忠会合。
因为斥候传来消息,君子馆方向有金军出没,疑似燕京南下而来的金人援军。
为了切断金人援军,刘浩临时改变路线,他此时倒是相信韩世忠能对抗挞懒,所以暂时不去帮忙。
军中参议们,甚至康王都同意此举,若是能击退援军再南下合围挞懒,胜利将是板上钉钉。
刘浩一大早沿滹沱河北上,搜寻金军踪迹,途中捕获两名金人奸细,坐实了二太子南下来援的消息。
这让诸军更热血沸腾。
“不对......等等!”只有康王赵构十分担忧,“二太子主力么,我们......可以吗?”
刘浩自信地对康王说:“二太子和粘罕都曾经在开封城下战败,无奈撤退,南下援军为了快,轻装上阵,又飞驰已久,疲惫不堪,如何能突破我们紧密的阵型。”
“就算是金酋,又有何惧?”
“他真敢亲自前来,倒要让他有来无回。”
赵构张大的嘴巴,惊慌的表情,都表明了他压根不信刘浩的鬼话......但是又不得去跟着去。
“刘统制,你会保护好我吗?”赵构问。
“大王请放心,我军军容整肃,大王又不是不知。”刘浩拍拍胸脯保证。
太阳慵懒地挂在天边,默默注视着大地,河水粼粼,都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