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只是,只是睡觉。”夏婉后退一步,后背抵上门框,“我保证不会打扰你。我太害怕了,明天……”
明天,刺杀佐藤的日子。
墨寒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抓起枕头:“走吧。”
夏婉的房间比墨寒的小,但布置得更温馨,她匆忙把床上的日记本塞到枕头下,却没注意到一张素描滑落在地。
墨寒弯腰捡起,那是他在射击训练时的侧影,铅笔勾勒的线条精准而生动,连他皱眉时的纹路都分毫不差。画纸边缘还有几行小字:周墨寒,周墨寒,周墨寒……
“我只是练习素描……”夏婉慌忙抢过画纸,耳根烧得通红。
墨寒没说话,只是把枕头扔在床上,和衣躺下。夏婉小心翼翼地躺在另一侧,两人之间隔着一道足以再睡一个人的空隙。
“关灯。”墨寒命令道。
黑暗笼罩了房间。夏婉侧卧着,能听见墨寒均匀的呼吸声。他身上有硝烟和皮革的气味,混合着一丝松木香皂的味道,莫名地令人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夏婉的呼吸渐渐平稳。就在她即将坠入梦乡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覆上她的大腿。
她浑身一僵。
那只手缓缓上移,划过她纤细的腰肢,拇指在她肋骨下方暧昧地画圈。夏婉猛地翻身,却撞进一堵结实的胸膛。墨寒不知何时已经贴到她身后,灼热的呼吸喷在她后颈。
“周长官?”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没有回答。那只手继续向上,覆上她单薄的睡裙前襟。夏婉本能地抓住那只手腕,指甲深深掐入皮肉。
“这就是你的反应?”墨寒的声音在黑暗中冰冷刺骨,“连尖叫都不会?”
夏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掀翻。墨寒压在她身上,膝盖顶开她的双腿,一只手轻易制住她挣扎的双手按在头顶。
“放开我!”夏婉终于尖叫出声,另一只手胡乱抓向床头柜,那里放着她的毒药口红。
墨寒轻而易举地拦截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手腕重重按回床上。“太慢了。”他讥讽道,“佐藤会比我粗暴十倍。”
夏婉剧烈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月光下,她看见墨寒眼中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既不像欲望,也不像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我,我以为……”
“以为我会温柔地抱着你?哄你睡觉?”墨寒冷笑,“特工都是没有感情的,我不会怜香惜玉。如果今晚闯进来的是佐藤的人,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松开钳制,翻身下床。
“除了用美色做诱饵,你还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夏婉心脏。她蜷缩成一团,泪水无声滑落。
墨寒站在床边,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许久,他弯腰捡起掉落的素描,轻轻放回床头柜。
“明天八点出发。”他的声音依然冷硬,“别让我看到黑眼圈。”
“你还是打死我吧,周长官,这种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再说这种没用的话,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门关上了。夏婉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痛哭。她恨墨寒的残忍,更恨自己的天真。但最让她恐惧的是,当那只手覆上她身体的瞬间,她竟然有一丝期待。
这个念头比任何噩梦都可怕。
清晨的阳光刺得夏婉眼睛发疼。她只睡了不到两小时,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她用冷水拍打脸颊,强迫自己清醒。
今天。就是今天。
她穿上那件淡绿色旗袍,佐藤最喜欢的颜色。梳妆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那支毒药口红。旋开管身,里面是一粒小小的透明胶囊,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十五秒。
夏婉将口红放回手袋,深吸一口气下楼。
墨寒已经在客厅等候,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茶几上摆着两杯黑咖啡和一把拆解状态的手枪。
“喝了。”他头也不抬地说,手指灵活地组装着枪械零件。
夏婉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却奇迹般地让她清醒了几分。
墨寒将组装好的手枪推到她面前:“勃朗宁m1900,七发弹匣,保险在这里。”他示范了一下,“记住,三米内瞄准腹部,超过三米瞄准胸口。”
夏婉僵硬地点头。这把枪比训练用的毛瑟小巧得多,但握在手里依然沉甸甸的。
“佐藤今天的行程。”墨寒展开一张纸条,“上午十点出席日本领事馆的会议,下午三点在特高课总部听取汇报,晚上七点私人晚餐。”
“晚餐?”夏婉抬头,“和谁?”
墨寒的眼神变得古怪:“你。”
夏婉的手一抖,差点打翻咖啡杯。“我?什么时候?”
“昨晚你睡着后。”墨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佐藤派人送来邀请函,说想单独叙旧。”
夏婉的胃部一阵绞痛。她太清楚佐藤所谓的叙旧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墨寒冷笑,“然后他会起疑,取消所有公开露面,我们的任务宣告失败。”他倾身向前,“除非你能在白天解决他。”
夏婉握紧了手枪。墨寒的计划很明确—,要么今天白天在领事馆或特高课总部刺杀佐藤,要么晚上她独自面对那头野兽。
“我选白天。”她听见自己说。
墨寒点点头,站起身:“记住,佐藤左腿有旧伤,行动不便。他办公室在特高课总部三楼,窗户朝东,窗外有棵梧桐树。”
夏婉惊讶于他情报的详尽:“你进去过?”
“没有。”墨寒系上西装扣子,“但有人进去过。”
他没有解释这个“有人”是谁。夏婉也没问。过去一周的相处让她明白,墨寒只会告诉她需要知道的信息。
“走吧。”墨寒拿起车钥匙,“第一站,领事馆。”
日本领事馆前的樱花树下,几个日本军官正在抽烟。夏婉挽着墨寒的手臂,感到他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自然点。”她低声说,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我们是来参加文化讲座的,记得吗?”
墨寒瞪了她一眼,但表情确实放松了些。领事馆门口的卫兵检查了他们的邀请函,挥手放行。
礼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日本军官和他们的夫人,也有少数中国面孔——想必都是亲日派。夏婉和墨寒选了靠走道的位置坐下。
“佐藤在哪?”夏婉借着整理手袋的动作小声问。
墨寒的目光扫过全场:“讲台左侧,第三排,你怎么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
夏婉假装撩头发,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佐藤穿着笔挺的军装,正与身旁的军官交谈。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头,视线直直撞上夏婉。
金丝眼镜后,那双眼睛闪过一丝捕食者般的兴奋。佐藤对她举了举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夏婉迅速低头,心跳如擂鼓。
“他看见我们了。”
“计划不变。”墨寒不动声色,“讲座结束后我会制造混乱,你趁机接近他。”
讲座主题是“大东亚共荣圈的文化基础”,主讲人是东京帝国大学的某位教授。夏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二十米外的佐藤身上。
当讲座进行到提问环节时,墨寒突然站起身:“请问教授如何看待西方文化对东亚传统价值观的侵蚀?”
他的日语流利得惊人,声音洪亮得让全场侧目。夏婉知道这是信号,她悄悄离席,沿着墙边向佐藤靠近。
佐藤正专注地看着讲台,没注意到她的接近。夏婉从手袋里摸出手枪,藏在折扇后面。三米、两米……
就在这时,佐藤突然转头:“夏桑?”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折扇上,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夏婉的手指扣上扳机。
“佐藤课长!”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千岛雅子匆匆跑来,“总部急电,紧急情况!”
佐藤皱眉,对夏婉歉意地点头:“失陪一下。”
夏婉眼睁睁看着猎物离开,握枪的手微微发抖。她转身寻找墨寒,却发现他正被两名宪兵围住,似乎在盘问什么。
计划有变。夏婉迅速退回座位区,恰好听见两名日本军官的对话。
“特高课发现军统间谍的踪迹。”
“下午三点全体集合……”
“佐藤课长要亲自审问……”
夏婉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特高课已经警觉,下午的行动将更加危险。
讲座草草结束。墨寒摆脱宪兵后,两人迅速离开领事馆。
“他们起疑了。”一上车墨寒就说,“有人泄露了行动消息。”
夏婉想起昨晚的噩梦:“会不会是千岛雅子?所以千岛雅子是……”
“故意接近你。”墨寒吐出烟圈,“妈的,我们被下套了。”
他猛踩油门,车子飞驰向安全屋。“计划取消。佐藤今晚的晚餐是鸿门宴。”
夏婉握紧了手袋里的毒药口红:“那我们现在?”
“撤离上海。”墨寒的声音冰冷,“任务失败。”
回到安全屋,墨寒立刻开始销毁文件。夏婉站在窗前,看着法租界的街景——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的街景。
“我不走。”她突然说。
墨寒停下动作:“什么?”
“佐藤今晚等着抓我,这说明他还不确定。”夏婉转身面对墨寒,“如果我现在消失,等于坐实了间谍身份。”
墨寒眯起眼睛:“你想干什么?”
夏婉深吸一口气:“我去赴约。”
“你疯了?”墨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佐藤会……”
“我知道他会做什么。”夏婉挣脱他的手,“但如果能获取他的信任,我们还有机会。”
墨寒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冷笑:“用身体换情报?这就是你的计划?”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夏婉心脏。但她没有退缩:“不,用美色做诱饵。这不是你说的吗?我唯一的用处。”
墨寒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装置:“那就戴上这个。”
“这是?”
“微型录音机。”墨寒调试着设备,“德国最新技术,能录30分钟。想办法让佐藤说出黑桃皇后的情报。”
夏婉接过装置,只有纽扣大小。“怎么用?”
“别在胸针后面。”墨寒的声音有些沙哑,“启动后会有轻微发热,注意别让他发现。”
夏婉点点头,将装置别在旗袍领口的蝴蝶结后。墨寒突然握住她的肩膀:
“听着,如果情况危险,立刻咬破口红。不要犹豫。”
他的眼神中有种夏婉从未见过的东西,近似于担忧的情绪。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九点整,”墨寒松开手,“如果听到枪声就跑,别回头。”
夏婉想说这太危险,但墨寒已经转身走向地下室。她知道他要去准备武器和逃生路线。
她轻轻抚摸领口的蝴蝶结,那里藏着她最后的武器——不是毒药,不是手枪,而是墨寒给她的那一点点信任。
这比任何武器都更让她恐惧。